高斌似乎早就预料到盐商的到来,拿出自己珍藏的大红袍:“几位远道而来,快坐。”
盐商面面相觑,只好先坐下,没多久就端着茶杯开始互相试探。
他们赶过来自然想知道这个皇家盐场的出产有多少,会不会数量太多而让盐价掉下去,影响自己的利益?
这边的海盐又多又便宜,还不需要多少人手,但是盐矿不一样啊!
要是盐商卖高价,海盐卖低价,大家又不是傻子,当然去买便宜的,他们的盐怎么办,砸在手里吗?
高斌不慌不忙道:“几位不必惊慌,你们想必也明白,如今盐税是国库最重要的税收之一,要是盐价大规模下跌,盐税的数目也会跟着掉,这不是皇上想看见的。”
寥寥几句话,确实让盐商们安心下来。
就为了国库的这些盐税,皇帝都不会让盐价一落千丈,他们的利益就不会被破坏。
不过高斌也道:“如今官盐价格太高,导致仓库积累过多,卖不出去,何谈盐税?”
盐商明白,皇帝退一步稳住盐价,没叫他们一无所有。
那么盐商也该退一步,让盐价下来一些。
他们就算不情愿也明白皇帝肯退一步已经是宽容了,要是盐商不配合,那就以后都不必配合了。
皇家如今守着一大片的盐场,还缺盐吗?何必还需要这些盐商束手束脚的?
没过河拆桥就不错了,这些盐商别不识抬举!
他们能挣钱,却需要依靠官府来卖官盐,皇帝一声令下,盐商这辈子都别想卖盐了。
毕竟贩卖私盐是大罪,是要杀头的!
高斌比划了一个数目,盐商一个个瞪大眼,这简直是砍掉了一半,哪里少了?
“我跟几位也透个底,这是军机处几经商议后得出的数字,其实皇上给的更低一些。”
皇帝早就看不惯这些盐商,钱多事多,还当自己是个角儿了。
他也就跟先帝爷一样,只不过让盐商们多挣一点,然后有什么事就跟他们要一点钱来花花,完全是看做暂存的钱袋来用。
钱袋不听话的话,换一个新的就好,盐商是谁其实无所谓的。
好在皇帝知道这样做的话,就等于是卸磨杀驴,名声不太好听,才暂时作罢。
当然是暂时的,要是盐商不听话,那就还是换了吧!
盐商们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价钱,险些憋出内伤要吐血了。
虽然盐矿用的都是身份低微的下奴,根本就没有什么工钱可言,给点吃的就行了,住着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们世代守着盐矿就跟金山银山一样,几乎不费多少钱就能收获巨大的金钱。
但是一直收的多了,如今忽然要收少了,盐商们自然不得劲,私下有两三个还偷偷聚在一起想办法,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次他们妥协了,下次呢?
皇帝以前当盐商是钱袋子来用,要钱就伸手,不要钱的时候也想尽办法找麻烦,盐税又一年比一年高。
好处都是皇家的,那他们呢?
世代为皇家办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头了!
他们不敢赌,想着皇家盐场要是办不起来,自己的盐矿不就有活路了?
要是这些新盐有人吃了出问题,那谁还敢买呢?
几人做得隐晦,高斌一时没想到敲打过之后,这些盐商还能如此胆大包天。
他们要使坏的事,还是宁家叔侄发现的。
应该说,是被做工的村民第一个发现。
宁家叔侄厚道,给村民们的工钱给得高,而且为了照顾他们,每家每户都至少雇一个人。
这就不会让钱都让一家挣了,其他人只能干看着。
发正这活不累,老人妇人都能做,每家出一个有经验曾经晒盐的,工钱还会加一点。
如果做得好,发现什么更好的办法,还能有奖赏。
村民们干活更有干劲了,而且还包饭,吃的也不错,自然而然会主动维护盐场。
有些偷鸡摸狗的村民在附近经过,他们都要多看两眼,更别提是陌生面孔了。
他们担心有人要使坏,偷偷告诉了宁家叔侄,两人心里咯噔一下就禀报了高斌。
高斌派人去抓,这两人带着盐商的下属想搞事,收了一大笔银钱带路,走的是小路,一时半会没人拦着,险些叫他们得手了。
要不是村民警惕,尽快把消息送过来,只怕要坏事!
高斌连夜送信回京,皇帝看后就摔了折子,这帮盐商真是欺人太甚!
这些年因为盐矿,他们得了多少好处也不知足,居然想要坏了他的好事?
要是那批新盐出什么问题,有人吃坏了的话,以后再推出去卖就难了!
皇帝二话不说,他不痛快,那么其他人只能更不痛快。
谁知道同行的盐商是不是同伙,反正一并抓起来了。
另外几个压根不知情的就惨了,莫名其妙被抓之后才得知此事,简直比窦娥还冤。
为了脱罪,他们只能捏着鼻子主动把盐矿产出的盐税提高几成,就为了能活命,让皇帝手下留情。
皇帝还需要他们来平衡盐价,只弄死了那几个动手的,杀鸡儆猴,其他人打了一顿说是知情不报就送回去了。
几人死里逃生,回去就立刻把加上的盐税一并送去国库,户部尚书笑眯眯收下了,只觉得他们还算上道。
要是回去后还不主动送钱来,皇帝就不是轻轻给他们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没见那些被杀鸡儆猴的,不但盐矿被查封收归皇家,九族都没能落下?
他们几个能逃出生天,见同行死得那么惨,回去麻溜就送钱了。
能用钱来保命,这买卖不亏!
皇帝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才无意中跟苏叶提起此事。
苏叶才知道有几个盐商那么作死,居然把手伸到新盐场,简直不知死活。
如此也好,大部分盐的去处都被皇家牢牢抓在手里。
几个盐矿到手,还能继续出产盐。
只是几代人下来,盐矿大部分都开采掉了,如今产出不如往年,是一年比一年少。
把几个盐矿拿在手里皇帝觉得鸡肋,扔了又不好。
要送出去,那就更不可能,放着的话又觉得浪费。
然而产出越来越少,迟早有一天盐矿就枯竭了,也只能放弃掉的。
苏叶却想到以后的盐井,就是因为盐矿产出少了,有人突发奇想往下钻,跟打井一样,想看看深一点的地方有没盐矿。
谁知道还真有,而且地底越深的地方,岩石含盐量更高。
她忍不住问道:“皇上,这盐矿都在地面上,有往下看看吗?”
皇帝一听就明白苏叶的意思,盐矿会挖地面上的,表层地下的也会挖一些,却不会挖太深。
苏叶就含糊道:“不知道臣妾说得对不对,只是想到以前打水的时候要河里没水了,往下打井就有水的,盐矿指不定也能这样?”
他一听觉得确实可以试试,反正打井不难,矿井只要洞口更宽一点就好。
反正盐矿砸手里也可惜,让人探一探挺好的。
皇帝想了想,打算让鄂尔泰去负责此事。
又想到鄂尔泰的年纪大了,就点了他的儿子鄂敏办差。
鄂尔泰对一个已经快枯竭的盐矿没太大兴趣,觉得不可能挖出什么来,只交代一番,余下就交给鄂敏来办。
鄂敏仔细查看过已经枯竭的矿洞,问了几个有经验的矿工,只说附近的矿洞都挖光了,已经开始往下挖,但是挖一两米深都不见多少盐岩,产出比以往要少了,盐商就放弃的。
所以当初那几个作死的盐商就尤为焦急,如果新盐场产出又多又好,那么他们这边盐矿的价格就得大打折扣,加上出产少了,自然更加害怕失去这一块的利益,才会铤而走险。
鄂敏知道皇帝的命令是往下钻洞,越深越好,就点了大部分的人放下挖矿的活计,专心往下挖洞。
一米两米三米,矿工每天满脸麻木地挖,盐岩依旧没多少,鄂敏等来等去都有点着急了。
他第一次办差,不会就这样办砸了吧?
可是鄂敏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让矿工继续往下挖,还要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急!
挖到五六米深了,依旧没见到盐岩,鄂敏想着写信去跟鄂尔泰说说此事,或者换个地方再挖的时候,就见矿工欢呼道:“有了,大人,有盐了!”
鄂敏冲去矿洞,被扶着从篮子里带了下去,看着墙壁上满满当当的盐岩,心里终于难掩欢喜,总算有盐了!
皇帝得到消息后还真没想到快枯竭的盐矿上面和地下表面都挖不出什么来,地下深处居然真的有盐。
他一时觉得苏叶的奇思妙想真多,而且每次试一试还真能成,顿时好奇她的脑瓜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皇帝特地去松鹤斋夸她,苏叶便谦虚道:“皇上英明,愿意听臣妾胡思乱想的话,若是换做别人,哪能像皇上这般心胸宽广,听得进一个小女子的话还真的去办?”
所以成了那是皇帝厉害,连一个宫妃的意见都能听进去,自然也是皇帝的功劳了。
苏叶这话谦虚得很,暗地里又夸了皇帝,叫皇帝微微一笑。
他见后头院子的四格格坐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带着轮子,能蹬腿往前走,还走得不慢,顿时好奇了:“那就是你给和珍做的东西,这是什么,轮子车?”
苏叶连忙解释道:“这是三轮车,前后一共有三个轮子。两边有小脚踏板,和珍只要踩着就能往前走。”
三轮车是三个轮子,是三角形的稳定结构,就不怕四格格玩的时候不平衡会摔了。
前后两个轮子不需要联动,也就不用做车链子那么麻烦。
只要后边的两个轮子对称,四格格扶着车头瞪着脚踏板就能往前走。
四格格显然很喜欢,咯咯笑着踩三轮车到处走。
玩了一会她感觉累了,车头有人用两根布条绑上慢慢拖着走。
皇帝对苏叶的奇思妙想是服气了,还能做出这样的玩具给四格格玩儿:“这东西挺有趣的,只有这个吗?”
“另外还有一辆不用踩脚踏板,中间是一个圆圆的座位,前后也是三个轮子,有人推着走就行了。”
苏叶让小欢子拿出另外一辆三轮车,这个其实就很像碰碰车,只是方方正正的,前面镶嵌一个轮子,后面两个,就是没有方向盘,只在最后面装了把手,需要有人在后面推着走才行,比较原始了。
好处是没有自己瞪脚踏板那么累,又能被人带着到处溜达。
座位上都铺了厚厚的垫子,孩子坐久了也不会累。
四格格很喜欢这两辆车,每天午睡后换着玩,都不肯下来了。
皇帝盯着第一种三轮车好一会儿忽然问道:“这种车可以做得很大吗,一人高这样?”
苏叶一愣,连忙点头:“可以,就是用木头做的轮子不耐磨,要是走在路上久了容易裂开。”
她是觉得皇帝想用这个放大的三轮车,只是在轮子上,苏叶想过很多,最后只能用木头。
四格格在后院玩还好,要是放大的三轮车走在路上来回磨,木头轮子只怕用不了多久的。
皇帝不在意道:“木头多的是,换就是了。”
他是财大气粗,苏叶听说皇帝是打算三轮车用在福建运送新盐还有些惊讶。
只看了下四格格的玩具车,皇帝居然想到用来运盐吗?
她才知道虽然重新修路了,但是福建山地为主,挖路就是个大工程,要尽快打通,就只能让路窄一点,那么马车要经过就难了,人搬的话就太慢。
如果把这个三轮车能放大用上,就能在狭窄的路上搬一点是一点,后座能往后拓宽,装上几箱新盐,比人搬要快得多。
苏叶想了想让小欢子做了空心轮,这需要的木料就要少一些,转动也更灵敏。
就是损耗方面还是大,想着走山路的话,木轮子的使用寿命只会更短。
走不了几次就换个轮子,这也太麻烦了,还耽误事。
苏叶琢磨来琢磨去,始终没能把木轮子改进,实在是这个材料原本的改进空间就太少了一点。
她抱着四格格坐在亭子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高贵妃看得无奈:“这是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苏叶就把最近苦恼的事说了:“我琢磨着替皇上想想办法改进一下木轮子,然而我这脑瓜子始终想不到。”
高贵妃安慰她道:“哪能一时半会就想出来,慢慢想就是了,你也别太为难自己,那么多大臣替皇上分忧,要是他们什么都想不出来,光靠你一个来想,那要他们做什么?”
“说得不错,正是如此。”皇帝的声音冷不丁从后面出现,把苏叶和高贵妃吓了一跳,赶紧起来行礼。
苏叶注意到皇帝身后居然跟着愉嫔和嘉嫔两个,这两人也是出来散步跟皇帝偶遇上了?
皇帝过来搂着苏叶的肩膀,又低头逗弄四格格后道:“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不还有工部吗?”
什么都让苏叶想了,那些大臣都是脑袋空空的饭桶吗?
苏叶笑笑,就见愉嫔和嘉嫔上前给她和高贵妃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皇帝就随口道:“她们两个说要来赏花,跟朕在半路遇上就一起来了。”
高贵妃笑道:“之前叶儿说泉中荷花盛开到秋天,等着两岸的秋菊开花,互相争艳,如今确实如此,实在美不胜收。”
皇帝因为得到一个天然的大盐场,一直苦于无法降低的盐价也下去了,最近心情颇为不错,细细看了一眼热河泉的花海,便点头道:“不错,赏了花匠吧。”
李玉应了,花匠们简直是人在家中坐,忽然就有了赏赐,简直喜不胜收。
毕竟他们年年如此,也没见皇帝赏赐,显然皇帝的心情极为不错。
嘉嫔在后头看得有点酸,最近苏叶带着皇帝一起捣鼓这个那个的,小一年下来,皇帝几乎都往苏叶那边跑,去其他人的次数就少了。
她心里不太得劲,等到了避暑山庄,还以为能经常看见皇帝,谁知道苏叶竟然掺和到盐场里面来,还真给她瞎猫遇到耗子给弄出了一个新盐场。
据闻这盐场天生天养,不费什么功夫就能出产极多的盐巴,硬生生把皇帝苦恼好几年的盐税问题解决了,直接价格就下来的。
偏偏金三保辛辛苦苦去跟盐商周旋几年,每年兢兢业业帮忙收好盐税,却没得皇帝多少赞赏,功劳还被高斌给抢了去!
高斌出手责罚了几个盐商后把人家的盐矿抢过来送给皇帝,这不是借花献佛吗?
明明这事让金三保来办就好,可惜皇帝偏心,前□□给宁家负责,后脚又给了高斌,甚至连傅恒都掺了一脚在修路。
若是只有苏叶让宁家掺和进去,金三保还能做点什么,但是有老道的高斌,又在背后站着大富察家的傅恒,金家就只能安静如鸡,什么都不敢做了。
金三保还要捏着鼻子上折子感谢高斌和傅恒的帮忙,别提多憋屈了!
好在她的兄长前年参加殿试,去年成为翰林院编修,今年被调往工部。
听皇帝的语气,工部这次要立功了,那兄长就能在皇帝面前混个好脸了!
嘉嫔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殷勤地给皇帝斟茶,又把点心递到皇帝手边,一派忙忙碌碌伺候皇帝的样子。
苏叶端着茶水,四格格在她怀里坐不住,已经爬到皇帝的膝盖上坐着,伸出小手拿点心,吃得一直掉渣,落在龙袍身上。
嘉嫔还以为皇帝会不高兴,谁知道他只是习惯性地伸手拍了拍腿,衣服上的渣子就掉下去了。
四格格吃完后喝了一杯蜜水就出去牵着秋夕的手到处溜达,看看荷花和菊花,实在惬意得很。
皇帝喝着菊花酒笑道:“和珍长得真快,转眼个头就上来了。”
而且四格格活泼得很,看着每天乐呵呵的。
三格格则是要文静腼腆一点,喜欢在皇后身边看书写字,最近还开始学画画。
虽然她就是胡乱画着,只有自己才知道是什么,却还乐此不彼,能一个人坐着画好久,跟坐不住的四格格简直截然不同。
两个女儿性子不一样,皇帝也没觉得哪里不好,就是更喜欢四格格不怕生的样子,高兴就亲亲他的脸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又喜欢坐在他的腿上,跟皇帝极为亲近。
就像是平常人家的父女一样,甚至要更亲近一些。
毕竟有些贵人家里,父亲作为大家长板着脸要维持威严,是绝不会让儿女坐到自己身上来。
皇帝以往也觉得自己不会如此宠爱女儿,如今却觉得宠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嘉嫔看得老羡慕了,她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肚子,实在没个阿哥,来个格格也不错啊,怎么就一直没动静的?
她的换洗每个月都准时到来,让人想忐忑猜测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愉嫔还是那么安安静静的,只偶尔夸了下点心的精致,便沉默着听嘉嫔拼命找话题跟皇帝聊天。
皇帝懒洋洋的,喝了两杯菊花酒就起身要走:“你们喜欢就多赏一会,朕就先回去了。”
苏叶才不要跟这两个话不投机的人一起赏花,赶紧带上四格格和高贵妃一起走了。
愉嫔和嘉嫔刚来,还不好跟着走,只能两人相顾无言坐在亭子里熬了一会才回去的。
两人没话说,只寒暄几句说说衣服首饰天气之类的,喝了一壶茶,嘉嫔回去后感觉一肚子水,动一动都能哐当响了。
她觉得愉嫔乖巧安静的样子是装出来的,跟戴着个假面具一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愉嫔却也觉得嘉嫔话太多了,嘀嘀咕咕个不停,恨不得把她嘴巴缝起来。
没见皇帝都不耐烦了,才会没多呆,嘉嫔还以为自己说得不错了?
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也就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假惺惺寒暄一下就各自散了。
嘉嫔想着兄长金简进了工部能如鱼得水,愉嫔的阿玛却因为工部尚书年迈辞官归乡,从侍郎提拔为尚书,可谓风光无限。
嘉嫔知道后简直要吐血,亲阿玛金三保之前是在高斌底下办事,如今兄长好不容易进朝堂了,居然又在愉嫔的阿玛额尔吉手下办差,这都什么事啊!
金简比妹妹嘉嫔能稳得住,知道愉嫔阿玛被提拔之后,还特意上门送礼庆贺,相当会来事了。
他进工部后得到的第一个差事就是改良木轮子,要耐磨耐用。
还以为这事不难,毕竟工部多的是能工巧匠,金简就把事情分派下去,他只等着结果就好。
谁知道折腾半个月后,工匠们纷纷表示木头的损耗始终改良不好。
哪怕刷上耐磨的树漆,也就比没刷的木轮子耐用那么一两天,差别并不大。
毕竟山路上怎么清理,小石头比较多,磨损就更厉害了。
皇帝等着成果,额尔吉自然找金简问起此事,得知没有进展就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若是此事能办成,就是大功劳,年轻人努力吧。”
这话让金简郁闷坏了,还只能挤出笑脸来应下。
他是看出来了,额尔吉在工部几年早就看出此事不简单,感觉烫手就直接交给自己去办了。
额尔吉这个工部尚书只要等着金简苦恼就好,要是办不了,只要把问题往金简身上一推。
他这个尚书哪怕被皇帝呵斥几句,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金简就不一样了!
金简从来是不服输的人,怎么能给面前这么一点小困难给绊住?
他绞尽脑汁,经常找工匠商量,实在没办法,金简就打算找行商问一问有什么不常见的东西能替代。
可惜折腾半个月,金简依旧一无所获。
在避暑山庄住久了的众人,这会儿已经准备搬回紫禁城去了。
苏叶已经习惯这样换地方住,恭嬷嬷正带人去熟练收拾,她就听小应子来禀,说是尼古拉斯找上巴林,说有个好东西能解决木轮子损耗的事。
还真是稀客,而且尼古拉斯怎么知道她正琢磨这个问题没解决?
尼古拉斯是看金简到处求人问此事,找人打听了一下,就明白是苏叶解决不了,皇帝就让工部去想办法,却始终没想出来。
他看出苏叶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不一般,有意讨好这位贵妃,就打算把新得的好东西献上。
尼古拉斯忐忑等了几天,等苏叶回到紫禁城想起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接着又是新年,皇太后寿宴,群臣朝拜,依旧是热热闹闹的一年。
今年皇后、苏叶和高贵妃一起绣了一幅蟠桃盛宴画,祥云之上是神仙们享受鲜美蟠桃的宴席,就连神仙的表情都栩栩如生,仿若真的一样。
皇太后收到这副寿画简直满意极了,知道是皇后画的底图,苏叶用以前听过的神仙故事夹杂其中,才叫人物如此灵动逼真。
三人每个绣一部分,也费了老大劲才绣好,一拿出来就盖过了其他寿礼,叫皇太后高兴得合不拢嘴。
皇太后高兴了,皇帝自然也高兴,不由在宴席上多喝了两杯酒,夜里去长春宫的时候握着皇后的手道:“叫你费心了。”
皇后温婉一笑:“这是苏叶提出来的,我可不敢居功。”
皇帝笑道:“你们都好,就是太累人了一点,以后大部分让绣娘来就好。”
他说是这样说,要给皇太后的寿礼心意不够,不是亲手做的,知道后估计又不乐意了。
皇后听听就算了,又把还没睡着的和敬让人抱了过来,跟皇帝亲近亲近。
苏叶的四格格就跟皇帝亲近得很,皇后看了也羡慕,担心三格格年纪小,见皇帝的次数少了就跟亲阿玛生分了。
好在和敬虽然性子腼腆一点,见着皇帝也不怕,在他怀里坐了一会就开始打瞌睡,才被奶娘抱走了。
皇帝第二天去苏叶的承乾宫,也把她夸了一顿,才想起尼古拉斯的事来;“他送来一个奇怪的东西,叶儿来看看?”
李玉让小太监抬来一个箱子,打开后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罐白色又黏糊糊的东西,打开味道还不大好闻。
皇帝原本以为尼古拉斯要送什么好东西了,就这?
好在箱子里还有一个黑色的长条东西,苏叶一看就明白,这是橡胶。
橡胶套在木轮子外面,确实能减少磨损,能耐用很多。
那罐白色的该是橡胶原液,还没彻底加工过的。
这可是个好东西,苏叶之前也想过,只是大清暂时还没有,橡胶树是在南美洲长的。
尼古拉斯能得到这个,所以新大陆已经被发现了,有人知道巴西那边的橡胶树能这么用了?
苏叶让小欢子送来差不多大小的木轮子,再叫他把橡胶固定在木轮子外头。
皇帝看一眼就明白这东西原来是这么用的,那罐白色的能做出长条黑色的东西,套在木轮子外面?
而且这橡胶实在耐磨得很,让小太监用石头和刀子来轻轻划了好一会儿,上面只有一些划痕,却始终没破。
山路的小石头怎么都不可能比刀子还厉害,起码能耐磨好长一段时间不必换木轮子了。
“确实是个好东西,就是这罐子能用多久?以后再要用,是不是得从他手上买?”
皇帝很实在,他不喜欢无法掌控在手心里的东西。
要用就得源源不绝能得到,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里,他是不大乐意的。
这个容易啊,苏叶就笑道:“尼古拉斯说这是一种树木,划开树干后才得到这样的东西,加工凝固后就能套在木轮外面。既然是树,那就能种,找尼古拉斯要点种子来试试?”
尼古拉斯还以为这次能做一笔大生意,谁知道皇帝居然提出要买树种?
他被皇帝召见,搓着手一脸为难:“不是草民不愿意,而是这种树只在大海的另一边,船队需要几个月才能过去,来回小一年已经算快了,中间要遇上风浪,可能就回不来的。”
皇帝哪里管这个,反正尼古拉斯卖不卖,不卖他就找别人来问。
尼古拉斯能得到手,西洋行很可能也有门路。
他当然不能让这个生意砸手里,加上种子长大也需要时间,少说三五年时间,这中间自己也能做这笔买卖的。
只要皇帝不换人,给自己独家代理就好。
皇帝当然不同意啊,尼古拉斯要独家了,把价钱提到天上去,其他人又不能卖,这不是叫他吃亏吗?
皇帝这辈子吃什么就是不吃亏,直接否了。
见皇帝要不痛快,户部尚书就把此事揽了过去,亲自跟尼古拉斯商谈道:“我们大清是有诚意做这笔生意,你要是一直这样,这买卖就做不下去了。”
尼古拉斯能挣钱,大清又得了实惠,以后就能继续合作。
他要只争一时之利,多的是能取代尼古拉斯的人。
尼古拉斯也就想争取一下,看皇帝如此坚决,毫无退让,他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转头找人送来树种,还有皇帝需要的橡胶。
反正橡胶原液他能卖,加工的话,皇帝不还要靠自己帮忙吗?
金简得知尼古拉斯手里有解决木轮子损耗的好东西,竟然瞒着不告诉他。
自己还几次带礼物上门询问,尼古拉斯都说没有,如今他忽然又有了,这不是故意隐瞒吗?
金简气死了,都想上门去质问,却不好撕破脸,就琢磨着把此事揽下来。
橡胶原液都有了,工部那些匠人不可能连怎么做成硬实的橡胶套都做不出来吧?
被金简三催四催又敲打一番,工匠们日夜兼程终于想到如何让橡胶凝固又耐用,就是加入一种草,晒干后就能凝固,还不容易扯坏。
想要厚一点,容器就弄得深一些。
这种草的发现也是偶然,工匠实在被逼得没办法,又没有头绪,只能不断往橡胶原液增加不同的东西,死猫碰上瞎耗子,愣是有人随手扔了这种草进去,加速了凝固,还能让晒干的橡胶更有弹性。
要是磨成粉再添加进去,效果会更好。
苏叶得知后觉得是橡胶原液凝固需要一种纤维,她不是读化学的,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谁知道工匠竟然误打误撞找到了?
皇帝大喜,把这种草命名为橡胶草。
折子上来,却是金简找到的橡胶草,于是皇帝大悦赏赐了他。
然而赏赐才没几天,皇帝就得到消息,橡胶草其实是一个姓严的工匠先发现的,却被金简抢了功劳。
原本一个小小工匠的话根本不能直达天听,被抢了功劳也只能默默把苦水往下咽了。
然而这个工匠却是改良大-炮材料被皇帝赞赏过的,他因为被傅恒重用,经常到神机营来调试,跟神机营的侍卫就颇为熟悉,无意中透露出这件事来。
侍卫知道这工匠废寝忘食研究材料,才能尽早做出大-炮材料来,不可能说谎,于是就把此事告知了隔三差五去神机营视察的皇帝。
皇帝让粘杆处调查过后,得知确实是这个严工匠先发现橡胶草,金简以自己工部侍郎的身份直接抹去了工匠的功劳,安上自己的名字,顿时大怒,直接把他的官职都撸了下去。
嘉嫔前脚才得知兄长被皇帝赏赐,还没高兴几天,就接到金简不再是工部侍郎,一撸到底变成白身的事,整个人都懵了。
别说她,就连送消息来的白玉也有些惊慌失措。
原以为金简进了工部肯定能够平步青云,谁知道他就抢了区区一个工匠的功劳,就被皇帝发现而撤职了?
什么工匠如此厉害,工部的工匠该是身份最低的,怎么会传到皇帝的耳边?
嘉嫔仔细问过后,就明白兄长是冲动了。
如今皇帝重视工部,更是在乎神机营那些大-炮和火铳的改良,隔三差五会过去查看,迟早都会找工匠们问话,这事根本瞒不住。
更别提神机营的侍卫都知情,他们的身份不一般,一个个勋贵之后哪里会把金简放在眼内,怎么可能帮他隐瞒?
而且这些侍卫眼里最是容不下一颗沙子,知道后直接把此事捅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也算手下留情,看在金三保兢兢业业收上盐税的份上没一怒之下把金简给砍了!
嘉嫔战战兢兢了几天,生怕皇帝一个不痛快也要找她麻烦,乖巧得宅在永寿宫就没敢出去。
高贵妃听说后在苏叶面前嗤笑道:“金家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金简来,指望他平步青云,把金家的荣耀重新扛起来,谁知道刚进来就犯错,以后就没翻身的机会了。”
金简要是老老实实的,凭着他的才能,在工部熬一熬肯定能混出头来。
可惜他太急躁了,以为抢去一个小工匠的功劳不算什么,却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高贵妃感慨道:“他想要人不知,就得堵上工部所有人的嘴,这怎么可能呢?”
金家费了这么多年培养出的什么玩意儿,没给金家助力不说,还是个大拖累了。
想必远在南府的金三保得到消息后,也能气到吐血的。
金三保何止吐血,他在南府辛辛苦苦,好话说尽才让盐商们把盐税交了。
没等来皇帝的赞赏,却被打回折子呵斥一番。
后来高斌负责新盐场,还杀了几个盐商抢去了他们的盐矿,让金三保更难了。
他好不容易跟盐商们算是打成一片,如今盐商被吓成惊弓之鸟,跟官员是绝不敢太亲近的,金三保自是如此。
他要得到消息就不如以前容易,还得重新来过,已经够累了。
谁知道金三保予以厚望的儿子好不容易多年苦读,终于中举进了朝堂,他还没松口气,满心欢喜着,以为后继有人了,不用自己单打独斗,在京城也有人能帮扶一把。
这才多久功夫,儿子就栽了?
金三保仔细打听过后,只觉得金简就是运气太差了。
只瞒下一个小工匠的功劳,以前工部哪怕其他六部的官员也不是没做过,谁都没事。
偏偏金简瞒下的是一个姓严的工匠,还是皇帝曾夸奖过的,又在大-炮研制上有大功劳的,这不就是捅了马蜂窝吗?
要苏叶知道金三保是这样想的,只会觉得他们不愧是亲父子,逻辑思路是完全一样的。
他们犯错后完全没有悔改之意,只会后悔不小心自己没做周全,选错了人才会被人发现的!
呵呵,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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