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一脚踹开了我，但显然他就没那么幸运。
我转头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本来就受伤的左肩几乎被开了一个大洞，整个人如同被咬了一口的饼干，鲜血就像不要钱一般的往外喷涌，连陨铁的力量也帮不上忙了。
这边的变故吸引了王萌他们的注意，两人挥开缠斗的小鬼前来帮忙，同我联手才避退了还打算补上一击的小鬼。
也是在这时，陈红再一次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那些小鬼不知为何，忽然都缩了回去，围在了陨铁旁边。
陈青这一次没能再站起来，他躺在地上，巨大的伤口让他的情况看起来非常糟，那些血液顺着底下的暗槽，全都流向了陨铁。
一时之间，连地面都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鲜红色，如同爬着无数血虫。
丁济第一时间在他身旁半跪下来，检查了一下伤势，随即就露出了一个很复杂的表情。
“你...唉！你能用陨铁的力量吗？我学艺不精。这样的伤口在没药的情况下，实在是…”
丁济看上去万分懊恼，陈青闭上眼睛缓了缓，挣扎着坐起来。
因为大量失血，他显得有点昏昏沉沉，陨铁的力量让他很快就止住了血，但是对伤口也无能为力。
“我...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些小鬼呢？”
陈青转头看到我也一脸复杂的表情，叹了口气就道。
“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单纯只是我挨这一击活下来，你活不下来罢了。”
我明白他的打算，却还是吃惊于陈青竟然会算计到这一步，用自己的性命去做最理性的衡量，心情不由得更加复杂。
在我眼前的这个人罪行累累，艰苦计划了二十多年，只为了自己的目的，舍弃掉了良心等等一切绊脚石。
可事到临头，他却连自己的母亲都保不住。
王萌也叹了口气就道。
"小鬼的状态很奇怪，它们似乎是被召回去的。"
按照通常情况来说，制造小鬼的时候，都会刻意让它们认想利用小鬼的人为父母，将小鬼打造成一个最听话的“孩子”。
按照这个情况来看，这些小鬼的母亲自然就是陈红了，把它们召回去，的也只有陈红。
可是一个被割了舌头缝上眼睛的女人，还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吗？
我们全都抬头看向了陨铁，就见陈青的血液已经顺着地上的暗沟汇入了石头中，吸收了大量人血的陨铁也微微泛红。
而在陨铁之上的陈红，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她更加急躁了，疯狂地转头，就像在寻找着什么一样！
最终有一只小鬼吱了一声，似乎是在示意，陈红这才把那并不存在的目光落向了我们这个方向。
准确的说是，落在半坐着的陈青身上。
随后陈红颤抖的更加厉害，她那被紧紧缝合的眼皮颤了许久，忽然有一滴泪水，从密密匝匝的缝线之中涌出，沿着污脏不堪的面庞滴落下去。
那滴泪水无声的砸进了地上鲜红的血里，陈青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陈红的嘴唇动了动，她牙齿和舌头都被拔去，因此只能无声地开口。
朝着这边，陈红缓缓做了一个口型。
陈青看清那口型的一瞬间，豆大的泪珠忽然淌了满脸，他不顾我们阻拦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
可他伤的实在是太严重，没过多久又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地上的鲜血，也随之沾了陈青满身。
陈红说的是佛国语，按理来说我们并不懂，可那口型却无比熟悉。
我自己默念了一下，瞬间明白了陈红在说什么。
“库蒙。”
她是在喊自己儿子的名字。
这方空间里，响起了陈青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这过于沉重的悲剧面前，我们甚至无力开口，只能默默地站在他背后。
那些小鬼被陈红束缚着，虽然躁动，却没有更多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哭声渐渐变低，陈青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似乎已经崩溃到了极点，整个人变得麻木和面无表情。丁济上去搀扶，却被他一把挥开。
陈青慢慢地靠近陨铁，那些小鬼没有动作，就见他抬手轻轻地拨开了垂下头发，露出陈红那张凄惨到了极点的脸。
无论谁都看得出来，即使将陈红从这上面救下来，她也一定活不了多久了。
一个被抽筋去骨，只剩下一根脊梁和头骨支撑着的女人，还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吗？
或者说她的意志，估计早就在这漫长的折磨之中崩溃了吧。
唯一能够让她短暂清醒的，只有她的儿子，那个在二十年前只见过一面就被强行从她身边带走，二十年后姗姗来迟的血脉之情。
陈青也许做过几个救出自己母亲，一起安稳幸福生活的美梦。
只是当看到这幅场景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已经太晚了。
陈青颤抖着手，用自己的血温柔地擦去了陈红脸上的那些污迹，很快陈红的整张脸就变得通红一片，却远比之前来的更有尊严。
因为这是她儿子，在用自己的鲜血为她洗去这些年来遭受的所有屈辱。
等到擦干净，陈青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他双眼通红，手掌颤抖着缓缓下落，停在了自己母亲的脖子之上。
陈红并没有丝毫挣扎，而且如果不是我错觉的话，那张脸上竟然还好似露出了一个微笑。
在沉默之中，陈青逐渐收拢自己的手掌，谁也不知道他这时候在想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红渐渐停下了动作，头越垂越低，生命之火正从她身上慢慢熄灭。
在最后一刻，陈青眨了眨眼，眼泪沿着他的手臂滴落下去，他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喊了一声。
“妈。”
这也是最后一次。
直到最后一丝阳气消散，陈红彻底成为一个死人，陈青这才双腿一软，跪倒在了自己母亲的尸体面前。
最浓重的悲伤都是无声的，我们不忍打扰，但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这个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累到这个地步，随便一躺也能动也不动的休息个几天。
可看着面前的景象，我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轻声念道。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
送这可怜的人，最后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