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生胎的语调很冷漠，我在心里微微叹气，不急着接话，亦不知如何去接。
平心而论，他所说的确有也是事实。
修道之人用天材地宝，一向被视做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它们如果发展出自己的灵智之后又该如何，却从未有人说起过。
倘若地生胎刚刚取得自己的意识，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那么他满腔怨念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就算我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这些话在真实遭受的痛苦面前，似乎也显得过于轻飘飘了。
沉默了一阵，地生胎这才继续开口
“我魂魄散为十三块，却因为天生灵物的原因，仍旧能够保持这十三颗灵丹的灵智。”
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体验，尽管地生，还不知晓世事，也在这样近乎于精神分裂的十三个视角里，被折磨的几乎崩溃。
而且那道士带他逃出皇宫之后，很快就遭人追杀，药被夺走不说，自己还身首异处！
也不知他一辈子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前来追杀道士的杀手拿到药了之后却，没有回去复命。
杀手知道这是长生不老药，在这样巨大的诱惑前根本就无法坚持住本心，当机立断地带着药逃跑了。
此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使得灵丹在无数人手中辗转，以至于到了最后，已经没人知道丹药的真实作用了。
不知是不是苍天怜悯，尽管过了几百年，但这十三颗丹药，却仍旧没有一颗被人服用。
地生胎也被迫保持了几百年的清醒，看惯这世间的生老病死，世态炎凉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更加愤恨了。
“你们人类本性如此。就算你在幻境里没有选择利用我，但也不保证你永远不会这样，人的性格很容易变坏！”
地生胎冷声说道，我抱紧罗玄，平静地回答。
“人自然是会变的，但是究竟变好还是变坏，可不是你说了算。”
不过我也不惊讶他会这么说，地生胎身为灵丹，尽落入一些别有用心，妄想成仙的人手中，因此看到的大多是人的丑恶面。
像是夫妻为了灵药反目成仇，父子互相算计一类的事情，他在几百年来试看了不少，也不由得越来越心冷。
等到回了雪山，他便再也没有想要出去的欲望，上山的人如果不过分，他会将其赶走，过分的人，都被葬送在风雪之中了。
等地生胎说完，我立刻就感觉出，其中似乎缺了很重要的一块，不由的追问。
“那你究竟是怎么回到雪山之中的，是修炼化形？”
面对我的问题，地生胎的语气忽然变得微妙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道。
“不，是有人救了我。”
救他的人，也是一个道士。
这名道士在机缘巧合下，遇到了其中的一颗灵药，并且设法和灵药之中地生胎的魂魄，取得了沟通。
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道士动了恻隐之心，便打算帮助他解脱。
这道士其实也是个实力不弱的人，但却完全没有自己服用长生不老药的心思，而是几乎穷尽了大半生的时间，将这十几颗的丹药一一收集齐。
之后他又赶了几千里路，将这些丹药，送回到了神山之上。
神山灵气充足，道士却仍嫌有些不够，他寻觅了一处山洞将灵丹埋下之后，又画了一个阵法。
阵法汇气聚神，这才让地生胎的魂魄可以在短短几十年之内，就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临走之前，道士叮嘱过他。
“你年龄尚小，而且身为灵物受人觊觎，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如就待在这神山之上，守护好一方的百姓，安安心心炼气化神，等飞升的那一天就好。”
“而且看天下大势，千百年之后必定会灵气衰落，也只有这昆仑山，还能自成一方天地。”
道士说完就下了山，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地生胎，不敢相信这个花大半辈子帮助自己的人，竟然真的别无所图，就这么离开了。
往后的日子里，他一直都在疑惑这一点。
不过毕竟雪山上的人少，千百年来大部分时间的无人打扰，地生胎也渐渐恢复成了漠然的性子。
只在接受山下村民祭拜的时候，他才会与人接触一二。今日我们几人闯入，唤醒了他一些久远的记忆，我看到的那些幻境，就是他记忆的一部分。
地生胎的语气有些落寞，说实在的，比起语气中的恨意，他这些念叨，却更像是一个孩子在倾诉自己的委屈。
我听得恍然大悟。
“怪不得地生胎被列为封印物之一。那位前辈根本不是因为你有威胁性而封印你，只是怕你魂魄消散而已。他说的没错，这昆仑山的确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只是，不知为何要将我关在炼丹炉内？”
地生胎听了我的疑问能哼一声，没有丝毫要开门的意思，语气也恢复到了之前的平淡。
“为何不？既然我受得炼丹之苦，为什么你们道士就不能受一受？”
“你们来找我是有原因的吧，究竟想干什么？”
耳听得他语调逐渐带上威胁，我却忽然尴尬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爷爷当初只说让我收集封印物，没说究竟怎么收集，要干什么。
凤凰神炎已经燃在了我身上，自然不用考虑，可地生胎却的确有些麻烦。
将他带走吗？听地生胎的叙述，他应该会很反感这种行为吧。
过了良久，我这才回答道。
“我身上有一种诅咒，而解除这种诅咒的方法，就是要集齐封印之物。然而对于为何要这么做，我却毫无头绪。”
我说的十分诚恳，地生胎也是一愣。
过了几秒，炉子里忽然一亮，炉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猛然打开。
强光让我有些不适应，眯起眼睛往外望，就见地生胎站在炉子前面，还穿着一身古服，袖子宽大，小脸上满是疑惑和警惕。
他凑近了一些，似乎在仔细地打量我。
观察了一会儿，地生胎抬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惊讶。
“原来是这样。”
他放开了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看向我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你说的诅咒原来是这个，你和我是同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