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在孙力学惊讶而恐惧的目光之中浮了起来，常人只觉得离奇，然而以阴阳眼来看，却是有四团黑色的阴魂在像奴仆一般扛着轿子。
在“路”快彻底消失之前，我深吸一口气，存思于心，将桃木枝轻轻的压在了那老蓑衣上面。
这件蓑衣乃是山上的百姓用山中的蓑草所制，又一直穿着在山林间打猎种地，饱含了山中的烟火之气。
用来作为请灵之物，却是再好不过。
我在存思之中，似看见一个虚幻的身影从山神庙的方向而来，踏雪迎风，衣袍却无丝毫摆动，赫然一副古人模样。
就是现在！
我心里一个激灵，喉头滚动，舌尖轻卷，断喝了一声。
“请山神灵入其中！”
“请山神灵入其中！”
我的声音夹杂上了内力，穿透雪幕，犹如洪钟般乍响开来！
那件因为陈旧而黯淡无光的蓑衣，也随着我的一遍遍呼喊，忽而换了一副模样，变得隐隐泛着一层难言的华光，犹如月光倾倒在上面，刹那间灵气逼人。
我一直悬着的心，直到现在才放下，却还不敢休息，先快步上前抓起了那颗小石子，放入口中，无视生硬冰冷的感觉压入了舌下。
而后才抓起蓑衣，直接披在了自己身上，而且将面容用一块布蒙住。
这一切，只为了请山神上身！
爷爷当初固然削弱了扶乩之中对于人的威胁，例如用蓑衣取代乩童，使得请来的存在不会直接降在施术人身上，却也用茅山的手段进行了一番修改。
使得其在请来野仙孤鬼方面的能力，甚至要强过一般扶乩三分。
石压舌，口吐神语，披蓑衣，身有神灵！
一披上蓑衣，我便感觉浑身一冷，却不是阴冷，犹如整个人被雪水淌过，心志越发清明，眼前之物，却飘飘然起来，不似在凡间。
这就是灵已上身的迹象！
我能感觉的出有另一股意志挤进了我的灵台，却没有恶意，并且正十分奇妙的通过我的双眼望着外面的世界。
此刻我和山神，仿佛一人两面，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与意志，有平和，有好奇，还有掩藏极深的暴戾。
事不宜迟，我拢了拢蓑衣，转身直接上了轿子。
纸扎的轿子本应该不堪大用，但山神一来，顿时变了一番模样，大红的轿面变作了红绸，纸扎的帘子也像真正的轿子一般自然垂下。
我掀开帘子走进进去，只见一方不大的空间，但坐席手炉，样样齐全，还有一根玉笏放在坐席上。
心中一动，我坐下之后拿起了玉笏，立刻就有鬼仆为我掀开了轿子一侧的小窗，能隐约看到孙力学惊惶无措的身影。
尽管舌头正压着石头，可我试了试，竟然也能发出声音，只是变了一番语调。
“孙力学，白涂上前来！”
孙力学一抖，急急地走了上来，他还未开口，怀中的孩子忽然爆发出震天的哭声，凄厉泣血，如同一只兔子的哀嚎。
我心神一动，有如神助般的开了口。
“白涂，你为何纠缠此人，你可知，害人性命会神魂俱灭，不得入轮回？”
那孩子好似听懂了这个低沉的声音，忽然慢慢的止住了哭声，只是还不时抽噎。
大雪之中，忽见那个孩子身上，有一道淡淡的兔子虚影蹿出，匍匐在地，纳头便拜，声音无比尖细。
“山神大人，请为吾申冤！”
孙力学似乎也看到了这道身影，被吓得倒退了一步，可是想起我的话，还是咬牙待在了原地，和那只兔子一样跪下去磕了个头，却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说什么。
在一片寂静之中，白涂，或者说白兔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惨绝人寰的面容！
分明是兔子，却因为被剥了皮，连每一束肌肉都纤毫毕现，两只一左一右的眼珠半突，似乎随时要跳出眼眶。
这就是仇妖的真面目，如果不是只留下了神魂，那不知还是怎样一副血淋淋的面容。
我能感到山神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怒意。
一句话不通过大脑，就从我的嘴里迸大喝而出。
“孙力学，你身为人类，为何不心存慈悲，竟至于在野物奄奄一息之际，赶尽杀绝？”
白兔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似乎感激于终于有人主持公道，磕头不停。而一旁的孙力学也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抱着儿子回道。
“我不知道什么叫赶尽杀绝，见了兔子就打，是猎人的天性，从古代就这样了，没人说不对，山神爷来了，我也能说问心无愧！”
说着说着，他看一眼怀里的孩子，表情一苦。
“冤有头债有主，它当初是已经被打伤了，为啥就找我孙家的麻烦？它就算找我麻烦，我也认了，可我儿子是无辜的！”
孙力学一个老实人急起来，也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两眼一瞪。
“打不过伤它的那只动物，又打不过我这个大老爷们，就去欺负我儿子，我看就是欺软怕硬！”
“你说什么！”
白兔吱吱一叫两眼顿时变得血红，似乎随时要扑上去！
可是在山神面前，谁也不敢造次，它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又磕了一个头。
“山神爷爷明鉴，不是我不想报仇，当初打伤我的是虎仙，我一个兔妖无力，没法招惹它，再加上这厮杀了我的妻子，抢了我的孩子，我这才缠着他想血债血偿！”
“他杀我全家，我便杀他全家，难道这样不对吗！再说了，我肉体已毁，留在世上也无意思，不如就和他拼了，管他儿子老子，杀一个是一个！”
野物果然就是野物，性子倒是直爽。我把吱吱兔叫听在耳中，只觉得有些头疼。
因果因果，有因就有果，又岂是那么好理清的！他们两方说的，我竟然都觉得有道理。
正在我头疼之际，灵台里的一缕山神意志，忽而一动，似乎正附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我听完之后一愣，但还是朝着窗外的仇妖白兔沉声道。
“白兔，你附在孙力学儿子身上，已将他五官扭曲，命格打乱，也算是让他偿还了一部分。本神问你，若是，有能让你不魂飞魄散，继续修行的办法……”
“你可愿就此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