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禅请吃饭的地方，一点不高大上，躲在一条胡同里，古老的四合院，带着股皇城根的味儿。
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胡同外。
两人步行进入。
陈予权四下打量，叹息一声。
“有那味儿了！”
周寒梅咯咯一笑：“说得你好像以前来过似的。”
陈予权笑道：“可能梦里来过吧。”
“你就贫吧……”
周寒梅撇了撇嘴，心里却涌起一股怪怪的感觉，难道，他以前真来过？
这条胡同，看似简单，可不是正经八百的老北都人，一般游客是万万不知道的，而且，九十年代初，旅游真不是刚需。
就英雄纪念碑那，浮雕都还可以随便摸呢，断不会用铁栏杆围起来。
四合院也没有戒备森严，各色人等来来往往。
这倒是符合陈予权的认知，通常来说，老北都爷们，在天子脚下，都比较低调，轻易不装逼。
因为你压根就不知道，你正在装逼的对象到底是谁。
万一碰到牛逼拉轰的，那就杯具了。
周寒梅熟门熟路的，带着陈予权径直在四合院内穿行，很快就到了一间厢房。
厢房里，早已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
老的约莫五十岁出头，衣着打扮很正统，一看就是那种手里握有一定权力的系统内大人物，年轻的那位，大约三十岁左右，打扮很新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青年艺术家呢。
不过老头在他面前很恭谨，只有小半个屁股坐在椅子里，凝神倾听年轻人说话，不是点头哈腰，附和几句。
懂行的一看就明白，双方的身份差距，不止一点点。
青年艺术家如此年轻，系统内职务不可能太高，不问可知，肯定是一位大牌衙内。
“二爷，李总！”
周寒梅撩起帘子走进去，笑哈哈地打招呼，语气很随意。
“周总来了！”
年纪大的李总立即起身，满脸含笑向周寒梅点头为礼。
年轻的自然就是王禅了，大咧咧的端坐不动，不过也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却越过周寒梅，直接落在陈予权身上，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也略有几分无礼。
“二爷！”
陈予权微微鞠躬，客客气气地说道。
对王禅的稍显无礼，毫不在意。
双方身份地位相差那么悬殊，王禅有这个资格。
阶级，是无所不在的。
“陈总。”
王禅这才起身，略带两分戏谑之意，朝陈予权伸出了手。
这声陈总，也叫得有点皮里阳秋。
陈予权暗暗蹙眉。
对王禅的印象分低了一个档次。
你小子可以不敬重我的身份，但你不能不敬重资本的力量。陈予权很清楚，八九十年代，是资本的黄金年代，这个时候的权力，是向资本妥协的。
否则，王禅也不至于在九十年代后期吃个大亏，彻底玩脱，足足十好几年才缓过来。
在京师地界的顶级衙内圈子里，那是一个极其严重的“事故”，受那个事故牵连的大牌衙内，远不止王禅一人。
甚至差一点导致大洗牌。
而这个“事故”的始作俑者，也不过是个骗子商人罢了。
所以，你王禅可以被一个骗子骗得团团乱转，为了点钱，连顶级衙内的脸面都不要，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拿捏起来了？
转念一想，陈予权立马就明白了。
归根结底，还是这一趟草原之行，让王禅对他的定位出现了偏差。在王禅心目中，只怕眼下已经将他归结为“江湖人物”之流，至少也不是纯正的商人。
历来世家子弟，都不大瞧得上江湖人。
哪怕表面上客客气气，那也是因为干脏活需要。内心深处，就不可能平起平坐。
这可不是啥好事。
陈予权一点都不想在其他人眼里留下这样的印象。
不过这得慢慢想办法，不能急在一时。
倒是老李的态度要好得多，在王禅和陈予权见礼之后，紧紧握住陈予权的双手，连连摇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陈总，听周总说，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这一趟草原之行，会是个什么结果，还真不好说呢！”
“小女在天之灵，也会感激您二位，为她报了大仇！让她得以安息！”
说着，老李的眼泪又下来了。
中年丧女，痛彻心肺。
陈予权客客气气地说道：“李总，节哀。实话说，我个人是不赞同私刑的。虽然那帮人十恶不赦，死有余辜！”
李总微微一愣，王禅也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静江乡下来的年轻人，胆子还不真不小啊，居然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反倒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周寒梅急忙在一旁说道：“李总，陈总其实是个正经生意人。各项经营，都是遵纪守法的。如今他在江口的贝贝嘉公司，在星州的天健生物科技公司，还有在静江的青峰酒厂，生意都做得挺大的。”
周寒梅冰雪聪明，已经隐约猜到了陈予权的心思。
哪怕因此被王禅不喜，他也要为自己“正名”。
这位，是真的不想被人当成江湖人士。
“是吗？这些企业，全都是陈总的？”
李总似乎有点意想不到，很是诧异地说道。
老实说，他还真不知道，陈予权就是贝贝嘉公司的老板。
“是的，李总，如果有机会的话，今后可以一起合作。”
陈予权笑着说道。
王禅自己是没有公司的，听说是老爷子不允许。当然，这并不妨碍他私下里跟商人合作，赚取利润。
老李家，也是王禅的白手套之一，就是瞒着老爷子罢了。
“一定一定，肯定有机会，肯定有机会！”
李总一迭声地说道。
“陈七，这么说起来，你还是个全才啊？”
王禅笑着说道，语气依旧有些无礼。
陈予权心里去暗暗舒了口气。
他太了解这帮子顶级衙内的心态了，当他一本正经叫你“某总”的时候，表示着疏远，随随便便叫你“陈七”，却表示着已经开始接纳你了。
“二爷，全才不敢当，做生意嘛，主要是运气好。”
“哈哈哈，好，很好，你有点意思。”
“来，请坐吧，别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