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辉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显然马德诚谈到的这个情况,引起了他的共鸣。
作为地区专员,他当然比马德诚更加清楚整个地区矿业开采的情况,知道马德诚说的是事实。
“不科学!”
“这个说法有点意思……那照你的看法,怎样开采才是科学的?”
“上规模……”
马德诚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讲究”了,脸上立马露出紧张之色。
不过杨光辉压根就没在意这种小细节,只是目光炯炯地盯住他,问道:“怎么上规模?具体怎么搞?”
“杨专员,我们青峰一直都没有上规模的国有煤炭企业,最大的煤矿就是黑石煤矿,是个县团级架子,而且还是归青峰矿务局管的,不归我们地区管。就算黑石煤矿,产能也不大,深加工能力也没有,一样是直接卖煤。有色金属那一块,最大的企业是鑫峰公司,有一定的粗加工能力,效益还可以。不过附加价值还是不高……”
“所以我个人的看法是,要把全地区所有的煤矿和有色金属矿都整合起来,组成两个大公司,一个专抓煤炭工作,另一个专门抓有色金属开采冶炼的工作。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形成规模优势。”
“是吗?就这么简单?”
杨光辉不动声色地问道。
马德诚顿时又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看了陈予权一眼。
陈予权却偏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好像压根就没察觉到马德诚的“求助”。
马德诚无奈,只得仔细想了想,小心地说道:“杨专员,实际操作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但是这样做,至少有几个好处。”
“什么好处?”
“第一,就是最大限度地利用资源,哦,是有效利用,不是野蛮开采。我们青峰地区的地下,确实有很多的煤炭和有色金属,但矿脉分布也是比较复杂的。现在大多数的企业,包括国有企业在内,都不具备深入勘查矿脉的条件,只能凭经验……更不要说私人小企业了。很多小企业都是乱挖一气,不但浪费资源,对环境的破坏也十分严重。”
“嗯,环境破坏……”
杨光辉微微一愣,随即轻轻颔首。
现阶段,环保意识真的很稀罕……基本上,杨光辉已经可以断定,马德诚这番话,受了陈予权极大的影响。
不过陈予权能够特意向他推荐马德诚,可见对此人还是比较认可的。
不知不觉间,杨光辉已经将陈予权当成能够和自己相提并论的人物了。
“第二,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
“怎么叫集中力量办大事?”
杨光辉打断他,问道,明显带着考校之意。
马德诚说道:“杨专员,您以前是大型国企的老总,对企业您是最熟悉的了。越是小企业,越是实力不够,产能不大,品质又差,没有任何议价权。越是大企业,才越有底气。产能大,品质也能管控到位,还有实力搞深加工,提高产品的附加值。同样的一吨煤炭,小煤窑只能卖六十块钱还有可能亏本,大企业卖五十五块钱还有利润。因为管理费用,后勤支援费用都是可以分摊的……”
杨光辉问道:“你以前搞过企业吗?”
马德诚点点头,很谦虚地说道:“是的,杨专员,我以前在供销社工作过一段时间,懂一点生意经。”
“嗯,搞供销社的能想明白这些道理,也不简单了。”
“第三,就是能降低安全事故。大企业的管理肯定要比小矿企严格,而且地区管理起来也比较轻松。像现在这样,小煤窑遍地开花,几乎每天都可能发生安全事故,很多不大的事故直接就掩盖掉了,连报都没报上去。”
杨光辉轻轻点头,说道:“有一有二有三,那还有没有第四点?”
“有的,杨专员,第四点是利税管理。”
“很多私人小煤窑小矿企,都是无证经营,政府不但压根收不到他们的税,出了事还要为他们善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算是在挖公家的墙角。表面看,小企业遍地开花,确实是搞活了经济,也提供了一定的就业岗位,但总体来说,还是弊大于利。”
“所以我建议,全地区一盘棋,全盘考虑。”
说完这句话,马德诚便闭上嘴巴,有点忐忑地看着杨光辉,不知道这次“考核”,自己在杨光辉那里到底能得多少分。
“嗯,你这个建议,确实有一些可取之处。我会好好考虑的。”
杨光辉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脸色变得比较严肃。
“是!”
马德诚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恭谨地说道。
“好,现在请你们几位暂时回避一下,我还有些事要跟陈总商量。”
杨光辉摆了摆手,说道。
马德诚,皮厂长和康主任立即依言退出门外,康主任轻轻带上房门,自动自觉往远处走了几步,马德诚和皮厂长立马跟上。
当着杨专员秘书的面“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陈总,这个事,你要给我解释一下吗?”
杨光辉侧身望向陈予权,很严肃地说道。
我把你当朋友是没错,但不代表你可以“假公济私”。选人的权力,历来是上位者最看重的。
陈予权微微一笑,说道:“杨专员,那我想先请教一个问题。”
“你说。”
“你觉得马书记的建议怎么样?可行吗?”
“可行!”
杨光辉毫不犹豫地答道。
“算是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照这么搞,青峰的经济发展,三年就能上一个台阶。但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吗?”
“最少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陈予权很肯定地说道。
“我也确实和他聊到过这些,但如果他自己没有这样的意识,我压根就不会跟他聊这些。杨专员,请恕我直言,现阶段,这么有远见的基层干部真的不多。城头乡能出这么一个,不是坏事。”
“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
“我这也算是追慕古人之风吧。”
陈予权微笑着说道,神情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