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洛萸和十八岁的周攸宁,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却又不是唯一一次。
十八岁后,周攸宁偶尔也会回国。
他记得那个戴牙套,长得不怎么漂亮的洛萸。
大概是因为,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他是好人的人。
凛冬天,院里的绿植都打了白霜,冷风吹在人身上,有种割裂的疼。
周攸宁一夜未睡,六七点的时候,外面传来吵闹声。
他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去了露台。
日出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就低头点了个烟的功夫,再抬头的时候太阳就挂天上了。
他的视线被吵闹声牵引着移向院落,小女孩正一边哭一边捶他那个小侄子。
小侄子不耐烦的过来背她。
她哭的凶,嘴里还说要去告状:“我让周爷爷打死你!”
小侄子眉头皱着:“你别在我身上擦眼泪,脏死了。”
“我就擦我就擦!”
那会他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的是什么?
周攸宁记不大清楚了。
大概是在羡慕吧。
羡慕他们能够睡个好觉。
回忆结束,他站起身,走到客厅角落,盯着那副放置许久的画。
画中人的笑脸仿佛是刻在他脑子里一般。
他甚至没有刻意的去回想,画笔下的轮廓就逐渐显形。
洛萸。
他心里默念着着这个名字。
是洛萸,还是阿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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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萸感冒了,一会热一会冷的,额上贴着冰冰凉的退烧贴,身上又盖了好几床被子。
许珏给医院打过电话,替她请了病假。
然后又去厨房给她熬粥。
凌晨许珏就被她身上的高温烫醒了,发现她脸色苍白,一直在抖,量了体温才确定是发烧。
都三十八度了。
许珏原本是想让洛萸吃点粥,垫垫肚子再送她去医院的。
结果她吃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难受的重新躺下。
许珏也没办法,只能开车先送她去医院。
这几个小时的折腾,体温也从三十八升到三十九度一。
洛萸都难受成这样了,还不忘虚弱的开个玩笑:“还好涨的是体温,不是体重。”
医生低头在电脑上开药,听到她的话笑道:“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还是烧的不够高啊。”
洛萸坐在椅子上,头晕的要命,全靠许珏在旁边扶着她,才不至于摔下去。
声带仿佛也被这高温灼烧了一般,开口时,声音沙哑的要命:“医生,少开几瓶药。”
医生笑说:“五瓶,一滴也不能少,老老实实给我打完。”
他站起身,把药单拿给许珏,叮嘱她:“把洛医生盯好了,她这人可不老实。上次感冒来医院,打了两瓶就自己把针给拔了。”
洛萸说:“我身体好,不需要输那么多。”
“身体好那第二天怎么又来了?”
洛萸被他一句话给堵回来,不说话了。
许珏搀着洛萸去输液室:“你跟刚才那个医生很熟吗?”
“都是一个医院的,平时也经常遇见。”
许珏给出评价:“长的挺帅。”
听出了她这个万年寡王好像起了点心思,洛萸善意的提醒他:“他刚来医院的时候发际线可没这么靠后。”
许珏皱眉:“这么恐怖。”
前面有抱着孩子的女人急急忙忙往检验科跑,身后跟着不紧不慢的孩子他爸。
洛萸和许珏自觉避开。
待人走远后,许珏突然骂了句:“狗男人。”
对于这样的场面洛萸其实早就见怪不怪了,妇产科的椅子上坐的大多都是男人,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拿着各种检查结果跑上跑下。
许珏说:“你说女人为什么要结婚?”
洛萸没了力气,全身酸疼的厉害,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谁知道呢,和这样的男人结婚还不如孤独终生。”
“那你还一直狂追周攸宁。”
听到她提周攸宁的名字,洛萸反驳:“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不都是两只眼睛的男人嘛。”
这个点医院的人不算多,但仍旧吵闹,来来往往的人让这里跟菜市场一样。
头顶明亮的光打在她身上,让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周攸宁不可能自己坐在椅子上,让孕妇一个人跑上跑下的去检查。更加不可能在孩子生病后,让女人抱着孩子,自己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许珏笑话她:“这才多久啊,就开始维护上了。你很了解他吗?”
洛萸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不了解,但我知道,他不会是这样庸俗无能自私自利的人。”
话说出口,其中笃定的语气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追求周攸宁有很多种原因,出于报复也好,那点不服输的征服欲也罢,都不是出自真心的。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周攸宁就是有种没缘由的信任。
如果有一把刀,让她交出去。
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拿给周攸宁。
因为知道,他不会将刀刃对着她。
许珏批评她:“你这种就属于无脑信任了。”
洛萸反驳:“我这叫相信人间处处有真情。”
“你太乐观主义了。”
“是你太悲观了。”
做为高烧病人,洛萸确实还算是挺有活力的。
医生坐诊完特地过来看了眼,见她正用自己沙哑的嗓子和许珏开着“辩论赛”
于是夸了句:“可真是有劲,完全不像病人。”
听出了这话里的嘲讽,洛萸懒懒的往病床上一躺,没有半点谦虚的自夸:“元气少女可不就应该元气满满嘛。”
语调轻慢且虚弱,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的难受。
躺下以后她还不忘让许珏给她拍张照片,她待会好发朋友圈。
许珏眉头皱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分享你那美好生活呢。”
“难得生回病,总得利用起来。”
她还专门换了个优雅的姿势,不忘提醒许珏记得开美颜,把自己拍出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来,最好拍成林黛玉。
医生看着她这副样子,嫌弃的眉头紧皱,别开了视线。
没眼看。
照片拍完了,许珏把手机递还给她。
让她好好休息,然后关了病房门和医生一起出去。
许珏和医生打过招呼,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许珏,洛萸的朋友。”
医生点头:“林济舟。”
许珏想到洛萸刚才的话,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发际线。
头发明明茂密的很,发根也很健康,哪里像她说的那样,发际线危。
林济舟抬高了手,拉开衣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那我就先过去了,这边还劳烦你盯一下。”
许珏点头。
他刚走了没几步又退回来,“她要是敢提前拔针你就给我打电话。”
许珏仍旧点头。
直到人没影了,她才一脸花痴的捧着脸。
太帅了太帅了,是她的菜。
林济舟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洛萸从躺下的那一瞬间就进入了熟睡状态。
中途甚至都没醒过。
许珏起身去拿输液袋,想看还剩多少。
大概是这举动弄醒了洛萸,她翻了个身,险些压倒手背上的针。
好在许珏伸手挡了一下。
“怎么不再睡一会。”
“做了个梦,梦见我被人放在烤盘上烤。”她微微坐起身,许珏见状,拿了个靠枕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手碰到她的胳膊,温度烫的确实像刚从烤盘上拿下来的。
“你先坐一会,我给你倒杯水。”
洛萸全身都没力气,手抬了好几次才把床边的手机拿过来。
她看到朋友圈那一栏显示的红色数字一,满意的点开。
结果却发现是孙朝洲给她前天发的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那条一个小时前刚发的,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此时还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她甚至还贴心的带了定位。
眼下也没太多的心思去管顾这些,太难受了。
洛萸身体素质还算好,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得难受上好些天。
许珏拿着水杯进来,洛萸喝了一口就不愿意喝了。
许珏见她准备将杯子放下,眉头一皱:“嗯?”
洛萸乖乖的喝光:“现在行了吧。”
许珏点头,过去拿包:“我刚接到电话,让我过去面试,差不多三点结束,你老老实实输完,不许中途拔针,我来的时候是要检查的!”
“知道了,你怎么跟老妈子一样,比我妈还唠叨。”
“你要是听话点,看我还唠不唠叨。”
许珏最后又叮嘱了几句然后才离开。
病房内一下子安静了,但是洛萸的肚子却不怎么安静。
大约是刚才喝的那杯水的缘故,她突然很想上厕所。
左右看了眼,护士都挺忙的。
所以她自己站起身,把输液袋换到挂架上,动作缓慢的出了病房。
这会人开始多起来,走廊上全是。
洛萸担心被撞到,所以非常靠边。
头晕的厉害,走两步就得歇一会。太久没生病了,对这种感觉甚至有点陌生。
洛萸在此刻终于理解了网上的那些孤独程度排名表。
排在前三的就是一个人去医院。
她觉得自己连走到洗手间都成了一件异常艰难的事。
身侧有一道阴影压过来,洛萸视线移向一侧。
先看到的是那双细长玉白的手,动作自然的扶上挂架。
洛萸疑惑了一瞬,再往上看,男人一身白色毛衣,肩线处被撑的平直。面料看上去很舒适,让人想一头扎进他怀里,好好睡上一觉。
他身形优越,每一处都挑不出任何缺点。
如若脸真的能当饭吃的话,他应该早就是世界首富了吧。
不用看脸就能猜到是谁,洛萸心里得意,觉得自己的计谋得逞了。
不止是今天这个小计谋。
也包括她一直以来的谋划。
鱼儿这不就落网了吗。
得意也没持续多久,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化妆,再加上感冒导致的面色憔悴,那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迟疑的不敢抬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周老师,你怎么来了?”
“正好在附近办事,看到你发的朋友圈,顺便过来看看。”
他大概是知道她要去哪里,配合着洛萸的速度,动作缓慢的推着挂架。
洛萸问:“在哪里办事?”
周攸宁沉默片刻:“学校。”
洛萸若有所思的点头:“那是挺顺便的,从学校开车过来也才五十多分钟的车程。”
周攸宁没有再说话。
走到洗手间门口了,他不方便进去,站在外面等她。
洛萸把输液袋取下来,手举着。
走了两步又回头:“周老师,能帮我个忙吗?”
大约是因为感冒的缘故,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平日里那样轻浮。
应该是真的有求于他。
周攸宁问她:“什么忙?”
洛萸把输液袋挂回挂架上,将手腕上的发绳取下,递给周攸宁:“能帮我把头发扎起来吗。”
说完后,她背过身子,安静的等着。
似乎知道他不会拒绝。
周攸宁迟疑片刻,还是上前。
他第一次替人扎头发,不太熟练。动作很温柔,应该是怕弄疼她。
洛萸的发质很软,触感有点像丝绸,滑且凉。
他用手将她的头发拢在一起,发绳绕了两圈。
洛萸晃了晃脑袋,感受了一下周攸宁给她扎的马尾。
然后笑了:“周老师,您这个手艺,以后要是生了女儿她该嫌弃你了。”
周攸宁不语,也看不出太多的在意来。
洛萸耸了耸肩,也对,人家估计压根就没想过要结婚。
更别说是生女儿了。
她艰难的举着输液袋进去。
因为只有一只手可以用,所以这个厕所上的异常费劲。
等她出来的时候门口没了周攸宁身影。
她还以为他走了,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这人对她一向没什么耐心可言,这次能过来她都该三跪九叩感恩戴德了。
洛萸重新把输液袋挂上去,正准备推着回病房。
男人收了手机从旁边过来。
“刚刚打了个电话。”
破天荒的,和她解释起了自己刚才不在这里的理由。
洛萸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这是高烧烧坏了脑子吗,听力也变差了。
洛萸也不太关心他刚才为什么不在这里。
从这儿到病房距离不算远,但因为洛萸此刻生着病,难受的很,所以走的很慢。
周攸宁也走的慢,也是难为他那两条大长腿了,一步就能走完的距离现在得分成三步才能和她的速度同步。
洛萸随口问了句:“打给谁的?”
问完她就后悔了,周攸宁好像不是这种喜欢被人窥探私生活的人。
她将视线移开,假装自己刚才没有说话。
安静半晌,周攸宁声音温和:“学校的教授,让他帮我代一节课。”
洛萸突然抬眸,周攸宁此时正看着挂架上的输液袋。
因为此刻抬头的动作,下颚线稍稍绷紧,毛衣是圆领的,可以很好看清他修长白皙的脖颈。
洛萸盯着他的喉结看。
在她看来,这是男人最性感,也是最禁欲的地方。
仿佛是泄洪的开关。
轻轻一按,禁欲便成了纵欲。
她一直有个大胆且天方夜谭的想法,就是攀上他的肩膀,然后咬上一口。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好像也不算多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