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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2辩(1 / 1)

这叫先声夺人。

看似公平公正,实则把事儿定在了“劣则改之”的程度内。你把人说狠了,说到了“改不了了”,没有再教育的意义了,得“以死谢罪去”的程度了,你就得给人家小心着。

所以程向腾这番发言,加上人稳稳杵在那儿威风八面的样子,很让反方辩友惦量不定,横生有虎在侧的感觉。

当然了,哪有绝对的公平。特么的你攒着劲讲人家老婆坏话来了,人家还得跪舔不成?

武梁坐在江边一家酒楼三楼的临窗包厢里,远眺着江边。其实这处离得不算近,看不太清人脸表情,也只能看到程向腾的阔背,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相当清晰。

她没羞没臊的叫了声“好”!

身边跟着的众人便在旁边直笑,红茶绿茶还很配合的替她鼓掌。

今天这样的事,武梁当然是想参与的。以她的意思,打扮低调些,不行头上捂个大花头巾儿出行,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谁会在意她呀。

但是程向腾坚决不同意,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叫人认出来,拉着她示了众,那得是多大一场尴尬啊。

拗不过他,武梁只好在这江边酒楼里,秀秀气气的坐着。

其实丫头们纯是瞎起哄,武梁为程向腾叫好,其实不是为他说的话多掷地有声。

而是为他这出头露面肯与她荣辱与共的行为。在武梁眼里,这比那定亲礼来得还靠谱和实在。

当初流言出来,祸及程熙,老夫人气恼之下,不只对程烈出言警告,私下也狠狠骂了武梁。

调调和那些反对派差不多,说流言也不见得都是错的,到底是这女人不安分,才给了人可乘之机可造之谣。骂武梁定了亲的人了,还不知本份为何物,到底是给熙哥儿招灾引祸抹了黑。

只是流言正盛时候,老夫人也不好在这当口提退亲,免得显得程家太过凉薄。也怕在同一时间给武梁加压过甚,逼死人命就不好看了。

因此便想等过了风口,再悄悄把亲事退了,既理由充分,又不那么招摇。

这事儿没人给武梁说,但她猜也猜得到。

既然定了亲,说起来武梁就是程家的人了。

正常的来往是,婆家要逢个大小节气时,送些点心吃食,衣裳首饰过来,表示你虽然尚没归家,但家里已从此接管你吃穿用度了的意思。

而女方要时不时的捎过去些亲手做的物件活计,象是荷包衣裳鞋袜点心之类的,送过去孝敬婆家长辈。

当然他们订亲时间短,加上大房的闹腾,武梁和程家的来往,还从来没有上升到这种含情脉脉的层面上来过。

只是她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尤其她还是没个正经长辈的人,一般肯定就该程老夫人替她善后操办了。

这时候当婆婆的不遣人过来询问情况以及安抚力挺,而是完全的不理不睬,当没这回事儿似的,那就大大的不对了。

这不只是礼数的问题,而是一种态度。

武梁就知道,这是老太太在点头认了之后,再次明确表示对她的不满了。人家就是不愿意承认亲事,不愿意把她当程家人对待。

所以武梁知道,程向腾是故意这么张扬宣告的。

他这是在堵老夫人,甚至是太后的嘴。她们就算再想反悔,再无视武梁,也不能眼看着程侯爷言而无信声誉扫地。

武梁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说这男人是真不错。可惜如今是因为信她没做什么龌龊事,才这么力挺她的。若是之后,得知她真干了让他言而无信声誉扫地的事时呢,还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

益水桥上,辩论已然进行中。

而姜十一,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尚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

最初开局的时候是很平和的,先是正方有人开口指责反方,说一群大男人家家的,原来就是你们在帮着四下传人闲话啊,真是没品啊没品。

然后反方淡淡然反驳,说事不说不清,理不辩不明,君子行得正,何怕被人说。

正方就说你们议论的,明明是个女子,在这儿说什么君子。并且就算人家是女子,也品行高洁,只不过遭人编派陷害罢了,你们都在做愚蠢的帮凶啊知道吗。

反方甚觉好笑,于是一群人抓住“品行高洁”几个字不放,你一篇我一篇重点围攻。

——不管私下里议论时,曾经使用过多么猥琐下流的语言,如今台面上对话,倒都清一色文明用语。并且在开战的最初,用词也不激烈,控诉也不深刻,有那么些浅尝辄止互探深浅的意思。

在姜十一他们事先的计划中,今天的辩论至少分两步走。

第一阶段,当然是反驳流言的无稽,人家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人,你们传人闲话的行为才是不道德的。这一阶段,不需要姜十一出面,只需要他的小同窗见一句问一句“你有证据吗”就行了。

然后第二阶段,才是表述武梁的丰功伟绩。到时候让他们看看,姜老板不但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人,而且人家的真实面目其实是酱紫的……傻眼吧?惭愧去吧。

现在还刚开局,姜十一连附和队友两句都不曾,就站在那儿看着听着。姑姑说了,实战中,要注意观察局势的变化,观察对方的反应,从变化中分析出制胜的要诀。

反方确实在不断变化。

他们本来聚起来的人当真不少,里面也各色成份复杂。

毕竟一个女子,名声成了这样,怎么想都是她自己品行有亏,还是比较好欺负的嘛。大多数人当然更愿意押宝在胜算大的那一方。

再者他们站在净化品行的道德制高点上,输赢都沾便宜,也没什么好怕的。

并且这是一个多好的平台,泱泱众人面前,洋洋洒洒展示才能和风华,绽露头角坐收美誉,这是才子们多么期待的事情。

当然,中间是不是有被特意安排进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声势浩大而来,却看到对方只有那么小猫三两只,并且其中还有几个是半大的熊孩子。

有人便诧异了,甚觉自己这边这么多人,郑重其事得挺没劲挺可笑的。文人嘛,以少胜多以少胜长方显能耐,这如今人数上单方面的碾压算怎么回事儿啊。

所以诧异过后是泄劲,觉得这回就算赢了,也真不是长脸的事儿啊。

于是有人就摊着手互相看看,寻找和自己有同感的,互相对上信号后,这部分人就一起表示,今儿俺们就纯观战了,同志们你们加油吧。然后一旁站人堆里去了。

还有一部分人,也是雄纠纠气昂昂来的,只不过却是为着取巧。

觉得这女人名声都这样了,程家退亲肯定板上钉钉的事儿,不过需要更合适的时机和理由吧。如今他们若驳得那女人一方灰头土脸无语以对,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让那女人混不下去。这不但能彰显自身能耐,也是替程家除害,免得程家动手了。

这以后有机会和程侯爷攀扯起来,自己也算曾出过一份力了,也是小功一件啊。

所以这部分人,在程向腾这么一放话后,就有些漏气了。心里打着鼓反复琢磨程向腾的真实心思,最终还是觉得,程侯爷是真护着自家女人啊。这拍马不成,反过去会不会被收拾报复,将来于自己仕途是否不利?

妈呀事儿大了。

他们开始磨蹭着退缩着,然后一步步的也混到河岸边的闲散人群中去了。

还有些人纯是起哄派来的,看见人多便加入进去,看到不时的有人退走,便也开始怀疑自己加入进来的正确性,犹犹豫豫的,便也有人有样学样,跟着闪边儿去了。

最后剩下的人就不算很多了。

这其中,还有个别不太坚定的,沉吟不语眼珠乱转,不停权宜着得失利弊。

而真正的中坚力量,一种是风头派,有自信,图名声。试图表现辩论雄姿,希翼借此名燥一时。还有一种是顽固派,坚定的道德卫士,这些人多是老酸腐,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社会正统,做的是大义正道之事。

只可惜,不管才情多高也好,道德多正也好,因为有队友的不断退出,狠狠地打击着他们的自信和立场。还有那些迟疑不决又想冲上又想退下的队友在,更是搞得整个团队的士气都不那么高昂。

这很好,这就是姑姑所说的“自乱阵脚”啊。

姜十一相当轻松的看着,觉得不亏是姑姑,猜得真准啊。

···

然后情势变化却也很快。没想到就在这轮对“品行高洁”的围攻中,对方渐渐的开始嗨起来了。

其中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学士,胡子花白,面色青黑,被人唤作章夫子。

这老头精神头挺好,发言的时候说着说着,就滔滔不绝越说越兴奋起来。

虽然他的队友们在很多方面已经指责过了,但老头一丝不苟,仍然重新按自己的总结,一路细数了武梁的种种不当行为。

他一一分析武梁仁义礼智信的缺失,然后一路说到她为女不孝为母不慈;又从她抛头露面四处游走,说到她不遵女戒,没有妇德……

最初真的只是说她行为失当的,谁知越说越顺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也顾不得程向腾听了去会有什么后遗症,不管不顾地什么话都敢说了。

说武梁是不贞不洁之人,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为谋私利长袖善舞,不顾礼仪廉耻伤风败俗。

老头胡须抖动脚跟跺地,呼天抢地痛心疾首,说这样大淫不道人尽可夫的女人,实在天地难容人人得而诛之。恨不得即时捉拿当场替天行道,好还现世一个朗朗乾坤。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然是要刀锋相见无回旋余地了。

老头队友中,除了又有几个觉得得罪人过甚,因此露怯缩头溜掉了之外,其他的,或者刚刚自己说过同类的话,虽措辞淡些,得现在想撇清已不能;或者被老头言辞铿锵所激励,也想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言;或者心思清明想着反正该得罪的人也得罪狠了,倒不如索性痛快大辩一场;或者点头认同,觉得对待败坏分子就是该用激烈言辞抨击,须发皆张的老章同志真是帅爆了……

总之剩下的队友反倒立场坚定了,越发放得开了。

所以他们不但集体激动了,还在章夫子的意气风发中,慢慢的拧成了一股绳。

然后越来越多的加入进来,人多嘴杂的给章夫人帮腔,重声唱似的,光凭声势就让姜十一他们插不上嘴。

形势绝对的一边倒。

并且对方说起来就不停,好像武梁的罪行多磬竹难书似的。

可实际上,武梁的生平能有多少事儿?全掰开了揉碎了,也就那么些说道的。但这不影响人家发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嘛,还可以从不同角度用不同语式反复论述嘛。

他们不是车轮战,而是群攻,姜十一这边只有他们几个人,想反驳连音量都不够。

辩解的那么几句,尽数湮没在人家的声浪里。

观众听不到他们辩解的声音,可不就当他们理亏了吗。

姜十一心里着急起来。果然人多就是力量大呀,可咱的兵呢,说好的兵在哪儿呢。

···

忽然桥下看热闹的人中,有个女人大声的冲着桥上吆喝:“哎~~我说,你们说的啥意思啊?”

桥上一静。

合着叨叨了半天,观众没听懂?

就听那女人又道:“啥叫抛头露面淫荡不堪?难道出门走动,就淫荡了?”

说着还招呼身边的同伴,“我们这么些女的出门来逛逛,依你们说的,我们就都是淫荡不堪的了?我们就都该死了?”

姜十一遁声去瞧,嘿,怪不得声音听着耳熟,那不是村上c大娘嘛。

她身边,还有a嫂子,b婶子,还有许多脸熟的乡亲们。

姜十一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心里忽然就踏实了,这就是姑姑说的兵啊,咱的兵埋伏在这儿呢。

然后,他就更是一句话都不用说了,他又一次完全沦为了看客,完全插不上嘴呀。

c大娘一出口,观战的女人们都同仇敌忾起来,纷纷叫嚷着,“就是,就是,你们读过书的人,就这么乱放屁欺负人么?俺们不出门,谁去田里干活呀,谁去山上放羊啊,谁去集上卖鸡蛋扯布呀,这怎么就淫荡了?”

观众人多,七嘴八舌,夹枪带棒,乱哄哄的指责。不但女人们,她们的男人们也觉得自家女人无故受辱了,跟着叫嚷起哄,还有人顺手丢上去几个鸡蛋的。

桥上那伙人也知道话说得绝对了,一竹杆打倒了一船人,这下犯了众怒了。

于是一边躲避着鸡蛋,一边急忙补救,说你们不要对号入坐啊,你们自是不同的。你们做活计也好,去集市也好,都是正事儿,又不是专为和男人厮混的。

但姓姜那女人抛头露面,时常跟认识的男人无事无非说说笑笑,又不是为着什么正事,自然全是因为*……

这话说得浅显,大家听得明白。不待说完,就马上有女人反驳,“跟认识的男人说说笑笑就是*了?你娘和你小叔大伯他们还认识呢,她还认识她公爹呢,他们就从来不见面不说笑不成?他们说了话了就是互相勾搭上了?你们这么认为,问过你娘没有?”

乡下人话糟,又专捡恶心人的说,直把人气得跳脚瞪眼。

桥上其中一位,便耐着性子解释道:“家里亲人之间相处,怎么能同与外人相处同日而语?再说城里人和乡下也不同,乡下妇人劳作,那是为着生计。但城里有门风的人家,女人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象姜掌柜这种,明明不缺吃少穿,不需要她奔忙辛苦,却非要和外间的男人打交道,不是生性放浪爱与男人有染是什么?”

“那你的意思,女人只要别出去和外面的男人有染,专门关后院里和家里的男人有染就行了?所以大伯小叔,公爹叔侄,反正只要是一家子,都可以染染不算生性放浪了?你们家是这样的规矩么?你们家女人关在家里是在忙这个?”

那位出头说话的年轻文士本来还挺和气的,这下直被噎得脸红脖子粗,唇角直抽抽,连声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眼见队友败下阵来,章夫子拍马又上了,他精神抖擞,气冲山河,“便是一家亲人,女子见了成年男子,也是要遮要避的。象姓姜的那样和男人把酒言欢,依栏相对之事做了多少?不相干的男女那么近距离处着,自然就是就着勾搭……”

说完了见下面没人应声,心里还有点儿小得意,觉得就算无知愚妇,也知道男女近不得身,这不只要找准点儿,不就镇住了吗?

只是桥下人静得有些不对劲儿,并且眼神并没落在他身上?

才想扭头跟着旁人视线去瞧,就忽觉身旁有人挨近。原来站在岸侧的一位妇人,不知何时涌到桥上挤到他身边来了,她与他贴得很近站着,直勾勾看着他道:“现在你和我近距离相对了,所以你的意思,咱俩便算勾搭了是吧?”

章夫子吓得,平地站着就凭空一个趔趄,然后一边试图远离,一边就想叫嚷些什么。

结果不知是扯着了嗓子还是呛着了唾沫,一径的咳得脖子泛红,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那妇人才不管他咳不咳的,只管朝桥下拉同盟,“当家的,现在我被这位城里人沾便宜了,你说该咋办?”

人群里还真有人答话,一个汉子瓮瓮的声音,“那不能让他白沾了便宜,这得跟他讨说法。”

章夫子这里终于也咳过了,急忙就大叫起来,“你自己贴过来的!无耻妇人,无耻妇人!”

妇人才不怕他,双手往腰上一掐,声音比他还高,话还他还快,“在我们村里,逢庙会看大戏时候,人堆里挤着了,互相不是故意的,就也没什么。但是既然你老头讲究这个,觉得男女挨得近就是脏事儿,眼见女人离得近,还不赶紧躲躲?你不躲开,就是故意想沾我便宜!你当众沾了我便宜了,你还想不认帐不成?你这臭不要脸的老杂毛!”

章老头急得,也不顾什么斯文了,直着嗓子吼,“谁沾过你便宜?我堂堂君子,岂会行此下流事。你坏我名声,你恬不知耻……”

——酒楼包间里,武梁听得都笑了。

她本来觉得这老头子年纪一把了,还意气用事跟年轻人似的跑出来一争长短,大概纯是为着搏眼球搏名声来的。

看他那样子,就象个屡试不第的苦逼老秀才,籍籍无名没有考官瞧得上他,正蓄着驴劲儿想借此出风头找存在感呢。

却原来这人爱出风头是真,不过也是真迂啊。

个老杂毛,为个女子的名声起劲,倒知道顾惜自个儿名声。

···

桥头那妇人已经恼了,一边嚎叫着:“沾我便宜还说我无耻,你想是要臭不要脸到死是吧?”

一边上手就要抓拔老头的胡子。看那劲头,估计若抓不着,也得照头脸上挠几爪子去。

章老头护着脸面躲闪,情急之下想往队友身后藏。队友们也都是文雅人,偏对上这浑不讲理的乡村野妇,也是没计奈何。倒也想把两人隔开平息事端,但更怕那妇人缠上自己来,因此见章老头凑过去,人家就先远远的把自己身子避开。

一场士子对辩,至此被歪楼成了泼妇打架。桥上妇人哭喊,文人躲避乱蹿。桥下起哄阵阵,众人声援。抽冷子扔鸡蛋的人也还在那儿偷偷瞄准,伺机发难。

场面相当,呃,好看。

这么喧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位年轻人出面,手持一根混乱中不知道哪儿弄来的拐杖,持杖站在最前,喝道:“大胆农妇,见着士人老爷不规避行礼,谨言慎行,倒横冲直撞起来。再胡来小心棍杖招呼。”

他一大男人,人高马大的,又手持武器一脸凶相,看起来还是相当能唬人的。

那妇人果然止步不再追人,只嘴里嚷道:“你是谁?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是定北侯爷吧。侯爷都没说叫人行礼,你算哪根葱?”

那根葱不理会她,只举着拐杖盯着她的举动。似乎她若再靠近追过去,就真的要开打似的。

两人对峙着不动。

见妇人不乱追了,男人们也都站定不乱了。有人便开口恐吓道:“去去,派个人去报告府尹大人,让衙门来查查这是哪儿进城的刁民捣乱。这无礼的行为,光赶出城去不算,就该关起来打板子才行。”

有人直接道:“衙门要去,不过咱也不用等,直接先拿住了打上一顿再说,看她还敢不敢不恭不敬使赖浑帐!”

边说边冲举拐杖那人轻轻摇头,示意他千万别当真。岸边那么多人呢,万一把女人打一顿惹下众怒,那些人冲上桥来能把他们全部挤下河去。

民不与官斗,听着衙门就害怕,这是常态。不过妇人受过专业培训,自是心里有数。

闹得对方阵脚乱士气散,又把“沾便宜”提出来重点说道,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所以她没有回嘴继续跟人杠,而是歪着脑袋眼珠乱转,一副心虚样子。

然后乘人不备,就顺着桥栏蹿了下去。

反方队友当然都看到妇人溜了,少不了心下鄙夷。庶民身上就尽是这浓浓的贱性,没规矩没教养粗俗不堪。不理会她就装腔作势撒泼打滚,好歹吓唬一下就怂包软蛋屁滚尿流。

可是刚才,他们竟然就被这么一个粗鄙的东西闹得狼狈了!

不只章夫子气愤,队友们也都相当不爽。

但他们也真不想再跟这种村妇民夫们缠磨了。

想想看,你在上面气宇轩昂,把发带往身后那么一甩,一手背后一手持扇,潇洒倜傥指点江山……激昂之后,觉得此处应该有掌声,结果下面字正腔圆甩你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于是格调啊,气势啊,什么都不对了。古人曰啊圣人言啊,什么都没用了。

这还怎么玩?没法儿玩!

必须得先将他们压服下去才行。

反派人士简单交流了一下,就有一位士子往前两步,靠上桥栏,对观众连呼带喝放狠话。

话不算委转,大约他觉得也不需要委转。

大意是说他们今天约辩,是要辩明很重要的事情。你们中有很多人不懂很正常,但别拿你们那至low的一套,来衡量今日聚在此士子们的所言所行。

然后便是威胁。表示桥上的可都是有身份的人,是你们冲撞得起的么。

你们刚才的起哄和捣乱既往不咎,如果再有类似冲撞事件,就直接扔去府衙喝茶。

武梁在酒楼上,听着那人凶巴巴的话语,想像着他面对下里巴人的倨傲的脸不屑的神情,微微有些晃神儿。

身份这个东西,真是坑爹,也真是牛逼。

有的人与生俱来,不离不弃。

有的人再怎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挣不来,只能任人鄙薄,任人贱踏。

想了想又摇头,在这儿空感什么慨呀,不过是心疼那白花花的两百万银子罢了。

···

章夫子刚才被耍弄,如今心里就憋着股气儿。再回到正题时,措辞便越发狠辣不客气起来。

“故且说她开店后是为了生意四处张罗,那开店前呢?肯定开店前就认识和交好不少男人,不然为什么店一开张,就这个男人那个男人的来捧场?

程侯爷就不说了,他们老关系了,支持一下也正常。那邓统领呢,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些军爷,营地离酒楼那么远,还总爱不时跑去她的酒楼喝酒。这些男人和她没有特殊关系,谁信哪?

再说同样是做生意,为什么她的生意就无端比别家好些?分明就是*荒唐以色拉客,分明就是挣的皮肉钱罢了。

她若开的花楼,身为妓子,那也就罢了,偏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敢做不敢认,被人揭出来了还费尽心思掩饰,令人作呕。”

章老头儿讲完,毫无停顿的,就听河岸边有人鼓掌,很慢的“啪、啪、啪”三声。人们扭头,就看到了一个貌美如花的男人,站在一顶明蓝轿旁。

柳水云对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光毫不在意,只盯着桥上一人,淡淡地问道:“你说挣皮肉钱?你说以色侍人。你是在说我么?”

还带这么迎枪的?

众人一滞。

某种程度上说,武梁被人传闲话,以及能有今日这一辩,都是她的荣幸。

象柳水云这种,定性的贱籍戏子,取乐玩物,谁有兴致为他一辩?

文人们心里不屑,嘴上敷衍,“哪能呢,我们今日约辩的是姜掌柜。”心说这事儿满京城都知道了吧,特么的一个贱人来装什么装。

但他们也不能跟人家杠。虽然是个戏子,但谁让人家是个得宠的戏子呢。再说就现在,看看人家身边护卫,个个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好像一个不对,这大耳括子就上来了。

武梁也可以带护卫,但就算她带护卫,乱打人也是不对的。但柳水云的护卫可以打人,人家是宫里赐的,带特效光环,一般二般打了你也不敢打回去,并且找不到天理所在。

“你们之前没说到我?”柳水云阴着脸问。

“没有,咱们大伙儿一句也没提到柳大家的。”

“那之后呢,会提到我吗?”柳水云盯着他,又问。

“那不会,咱们辩的是姜掌柜。”那人故意扭曲话意。

柳水云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旁边一个侍卫催道:“柳大家,该走了。”

柳水云没应他。不过他盯着台上,顿了片刻,终于什么也没再说,转身上轿,扬长去了。

——莫名其妙的过来,莫名其妙的走了。

文人们心里唾骂,但没有人再提起他。

武梁却心里相当不安。

回京后把话说清,武梁和柳水云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柳水云也一直行事低调,不怎么出头露面招摇过市。

他和武梁唯一算有交集的地方,是武梁重伤那次,他的师妹,白玫姑娘来看望过她。

那时候,白玫也并没有提到柳水云半句。

有一阵子,武梁几乎都没怎么听到过关于柳水云的消息。直到最近,这位似乎忽然就恣意张扬了起来。

带着护卫横行,威胁要挟,当街打人,似乎什么都敢干了。

象他如今来这一趟,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实话纵使有些流言和他有关,那说的也是从前,他来了,不能与她解围,反倒替她招黑,于他也不是好事儿。

除了无所顾忌,除了任性,武梁想不到别的词儿去解释他的行为了。

武梁觉得柳水云现在,似乎阴郁了很多,也心浮气燥了很多,再不象从前那个温软的人了。

几年了,一切都在变,人也会变的。

她一路试图升级自己,他一路貌美如花小鸟依人。他们走了完全不同的路,终是愈行愈远了。

不过听说宫里那位仍粘他得紧,恩宠盛隆,想必他的日子也过得自在。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他自得其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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