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是这么奇怪这么迅速的订亲,几天功夫内完成的事儿,竟然还是认真的,很认真的那种认真。
官媒,礼,聘,需要的手续做了个全套,只不过她不知道。
当然沾了官家女儿的名声,她不知道也正常。惠太妃被送进宫里,就是她自己做的主吗?她做不了主,任何正常的有门第人家的女儿,婚事都自己做不了主。
所以,她这样被订出去,反而是最正常的?
武梁:……
事情发生得太快,让她缓缓神儿清醒一下。
武梁这边纵使她自己知道后目瞪口呆,其实道理上,也还好说。姜家,没有长辈做主,而陆家,既然定了义女名份,代行家长职替她操心婚姻大事,十分合理且有爱。
其实难的是程向腾这边。
首先程向腾还在孝期,于礼法就不合。但把武梁娶回来这个事儿,武梁从前就亲自开口求过他,他这些年也没少在心里反复掂量寻思,他也很想,只是他也做不得主。
一磨二磨的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反正程向腾得了武梁有可能被陆家认做义女的信儿后,直接失眠了。
就算武梁被陆家认下,他想娶她,这中间也有许多的不容乐观。
比如他娘。跟武梁那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会不会同意呢?比如宫里,太后会怎么想,甚至圣上会怎么想?毕竟他做为皇亲国戚,家事也事关皇家的面子。把武梁这样出身的人娶进家门,会招来众怒吧?
可是人生能有多少年,错过这次机会,程向腾不觉得还会有下次机会了。
所谓好事多磨,能磨到现在成事儿,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上次太后说过,如果不能把武梁弄进门,就要清理了她什么的,程向腾是不信的。
太后不会那么做,也没必要那么做。
那是他心头的人,太后知道,当年关乎大事儿的时候,因着他求,太后都没有动她了。何况现在,她根本就没碍着个什么。就因为她不肯老老实实跟他就去动她?那不可能,他也不允许。
再说那是熙哥儿的娘,如今熙哥儿那么大了,啥都懂啥都知道,就冲他,太后也不会不顾武梁面子,去让她难堪,更别说什么清理她了。
太后只是跟他表明态度,不能因着武梁就说出什么不娶妻之类的话罢了。
程向腾不怕太后真的对武梁动手,但他担心太后对他动手。——别相中了什么姑娘,忽然给他降道旨指个婚什么的,那就糟了。
既然现在有机会成亲,那就得速战速决。
程向腾先是又找了道士上门,象模象样的占星卜卦,寻求破解他命硬克妻之道。最后得出结论:他身上的凶气,还得旧识可解……
程向腾就按着道士指点,一副认真忆旧识的样子。然后对程老夫人说,既然是旧识,以前娘没相中的,如今只怕也瞧不上,不然还是算了,最多他此生不再娶妻便是,免得惹娘不开心,或者再惹出人命来。
程老夫人想起儿子前头两任,也是唏嘘。老大不小的人了,就没过过那琴瑟和鸣的如意日子啊。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紧着劝程向腾:娘老了,看人眼都花。你如今也历练出来了,有那相人的眼光,这次娘就不替你作主了,你自己选个称心合意的回来,到时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只怕儿子真的立志要鳏夫一生,忙忙的表了态。
于是隔天儿子就说找到道士说的那旧识是谁了。陆家的义女啊,惠太妃的义妹啊。从前认识她的种种,说来话长啊。如今就不一一细说了,反正如果娘同意,他就直接安排人去提亲订亲了。
程老夫人一看儿子那急切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满意的。再一想陆家啊,不错啊,前面出过太后如今还有个太妃呢,清贵人家啊。
反正只要是正经人家,儿子又识得那人,肯定也不是什么无盐无良的,那就行了,若人家也同意,那就娶吧。
那时候陆家义女是谁,还没传出来呢,程老夫人上哪儿知道是谁去。还以为陆家从前认下的义女,养在深闺罢了。
并且孝期嘛,订亲这种事儿女方家上门来提的,那是对方的不计较。他们自己去忙张这事儿,就有些对不住往生的人了。
所以程老夫人也没急着让人去查证,还想着从长议宜缓着点儿来,把这事儿悄没声的订下来,也免得外间有闲话。
程向腾见母亲同意了,忽拉连媒带凭的一水就办齐了。
陆家肯同意认武梁,当然就是程向腾给他们吃了定心丸:尽管认啊,我铁定娶的啊。带着媒人而来的啊。
陆家现在,和宫里太后了皇上了,无论如何都亲近不到哪儿去。
那边巴不上,这边能巴上程侯爷,那真是,异曲同工的妙处啊,于仕途有大大的好处啊。不说往上升了,至少把原来的虚职,换成实权没问题吧。
并且陆家义女不管什么出身来路,最后嫁入侯府,这么高的枝儿能飞上去,自然影响不了陆家什么名声,反而都是荣耀啊。
麻溜就认下了武梁。
所以说,订亲这事儿,不只武梁诧异,几乎所有的人,搞清楚了程向腾的订亲对象后,都呆住了。
本来按程向腾的意思,快些成亲更好了,免得夜长梦多。实在是因为孝期,不方便啊。
···
武梁后知后觉的还魂,知道明着抗争人权这种没意义的事儿就不用想了,不过这事儿呢,就这样从了呢,还是怎么的呢,她得好好想想。
程向腾对她那并不欢欣的表情气得咬牙。
“我回去还得给娘,给太后皇上他们请罪去呢,不定被怎么收拾呢,你就一点儿感动都没有?是高兴得傻掉了还是真的不动心?”
他心里其实是知道,她肯定是偏后者的。
这个女人,从前没满足她要求,如今补偿也哄不好呢?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儿。
武梁不吱声。怎么说呢,就算是程向腾真娶她,那又怎样?
矫情就矫情,女人总得矫情那么一回。当初老娘求你你不是不娶么,现在来吃回头草,不嫌晚么?谁遇到这种事儿不会气不顺意不平?老娘也是有态度有尊严的,由得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还有实际的问题。这可不是两厢情愿就能事儿的,她背后无人,而他上头有人。对他们两个这种搭配,她已经没了信心。
从前说他做不了娶什么妻的主,现在也担心他挡不住各种赐妾的道。就算他们最后真成了,老夫人一生气,各种使绊找事儿抬姨娘。太后一生气,时不时给来几发贵妾什么的。以后就子孙满堂姐姐妹妹后宅翻着花的斗么?
还是算了吧。
何况这事儿也瞒不住,很快就会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到时候她不定被说成什么样的转世狐狸精呢。担一回名声,捱一身脏水,只有各种明亏暗亏等着她吃的份儿。
程向腾等她半天不见反应,也不是没反应,她是有些微微的皱眉呢,那分明就是不快的。程向腾急了,用恼火的声音道:“反正现在名份已定,你是我的人了,回去好好洗白白等着穿嫁衣,敢出妖蛾子逼我抢亲,你就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武梁对这半是玩笑半是气急警告的话依然没反应,依然蹙着眉不吱声。
程向腾叹了口气,缓了声音哄,“妩儿,你不要这样,现在名份都定了,至少比以前进了一大步是不是,你怎么反而一点儿斗志都没有了?就算未来有很多不确定,我就不值得你争取一下么?
你说说,我值不值得你争取一下?
我一个人在那里争,我也会没信心也会考虑不周全。你站在我这边,我就信心百倍。所以你不要退缩,和我一起面对好不好?哪怕咱们赌一把呢,赌赢了,后面几十年的幸福呢,你不想吗?”
这倒,也对。
起意是好的,要有斗志,要敢拼敢赌。
她就应该有那种心劲儿,老娘一旦做了正室,站上道德的至高点,那些小妾姨娘,来一个灭一个,来一对灭一双……得有这种霸气才行是吧。不能现在还没发生什么,自己就一堆担心。
但不该担心吗?后面还几十年呢。就算最后真能成,她要复又钻进那四方院去吗?王子公主的故事?成亲了就叫幸福?
武梁心里十分的不确定。
程向腾道:“我从前说再不娶妻,你不信。现在看来,你是对的。不过,若我现在说以后再不立妾,你还信不信我?”
武梁抬头,静静悄悄盯着他看,有点呆呆的。
“那个女人心眼儿针尖大,爱记仇,醋坛子,不容人,样样不贤都占全了,你说娶回来了,不守着她一个人过怎么行?”
武梁嘴唇嚅了嚅,想翻个白眼儿来着,最后半路自己收回了,抿着唇继续不吭声。
程向腾笑了,捏了捏她鼻子又拍了拍她脸,“回魂了,傻样。”
武梁摆开了头。
程向腾跟她说别的,“你如今不是在修昭明寺吗,趁着功夫让人给你修个舒舒服服的院子出来。
以后或者说你身体不好,时不时的需要静养也可以,或者说我身上戾气太重,需要你常来佛前烧香化解也好,或者直接着我也克你,需要你常在佛前求避佑,顺便为一家人祈保平安……
总之你现在可以先准备着,将来有个说法,你还可以常常出府来住。”
意思是不用她天天守在府里,允她出府照管生意和四处走走吧?
武梁歪着头看着程向腾,别的不说,这一条,倒真的可以有。
总之到最后,武梁也没说出来个啥来。面对被订亲,面对程向腾,心里吃了怪味儿糊豆似的,啊不,比那滋味消魂,是那种从来不敢吃辣的人,听信了芥末不辣的哄劝,吃下了那么一大口的感觉。
——真不是辣,也不会死,甚至还可能有久违的味蕾被刺激到的爽,但是,那不是自己计划好想要的那种,那让人无法控制的冲击力,还是让人失态。
是的,是失了常态,除此武梁找不出别的形容。她失态了,失控了,失心了,人整个茫茫的感觉。她好长一阵子,都在想些有的没的,却没有真正想过,这事儿最后成了,会如何,不成,又如何。
然后她干脆不想了,仍然缩回昭阳寺,继续深沉着,或者说,放空中。
——那么,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