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了一圈后,两人又回到了一楼大厅。
宋秉文将江澄子送出门口。
司机已经将车门拉开了,江澄子坐进去之前,宋秉文叫住了她,问了句:“今天梁啸天生日,你会去么?”
“嗯,不过我待不了很久,晚上要去工作室。”
宋秉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梁啸天的生日会在梁家公馆举办,梁家夫妇去度假去了,整所房子正好留给年轻人们闹腾。
梁啸天性格欢脱不羁,生日会自然也按照他的性子来。
如果说金驰喜欢的风格是纸醉金迷,那梁啸天就是一锅乱炖。
梁家公馆大厅里什么都有,西式中式,不土不洋,各种元素都往上面堆叠,也没有任何的章法。但这样的氛围倒是不拘谨,大家都毫无顾忌地玩乐着。
梁啸天邀请的人不少,不过基本上也就是平日里华城那个富贵圈子。
这次叶晓雯也来了,她跟这里的人大多关系都淡淡的,但是看在金家的面子上,一般这种聚会还是会礼貌性邀请她。
她现在的打扮已经与当初在实验室那个清汤寡水的模样完全不同了,身上穿的是i的烟粉色一字肩礼服裙。她本身比较纤瘦,肩膀和腰身都有些撑不起来,但大牌就是大牌,这么一穿,整个人确实靓丽了许多。
宋秉文进来的时候,叶晓雯正好站在门口,她没有同周围人欢闹,独自举着一杯红酒,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
她看到宋秉文走进来,眼神一下就亮了,粲然一笑,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宋师兄。”
宋秉文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叶晓雯往他这边走了两步,热切说着:“宋师兄毕业后好久都没回实验室看看了,我们都还经常提起你呢。”
“是么。”宋秉文淡淡回应了一句。
“我们最近的实验进展还挺好的,在做细胞外基质ecm水凝胶和巨噬细胞相容性的......”
叶晓雯将准备好的话题一股脑道出,一般来说,只要跟宋师兄提到学业相关的事宜,无论他是否真的感兴趣,都一定会认真地聆听并探讨。
但这次,她却意外看到宋秉文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她这里,而是盯着大厅内。
她的声音渐弱,也顺势看过去,见大厅中央的大面积椭圆形短羊羔毛地毯上,几个人正在上面闹腾得厉害。
那一拨人在玩枕头大战,金莺、江澄子和梁啸天缠打得不亦乐乎。每人手里拿着一个抱枕,相互之间乱揍着。隐约间,能看到空气中飘浮的尘屑,还有间或从鹅绒枕中掉出来的细小绒毛。
叶晓雯止住了刚才的话头,只笑了下:“澄子姐的性格真好,跟好多男生都能玩到一块去。”
宋秉文没有回应她这话,直接抬步往里面走去。
宋秉文走近的时候,江澄子正在用抱枕使劲揍梁啸天。金莺因为体力不支提前退出了战场,但江澄子一向精力旺盛,瞅准了梁啸天脚扭了一下往旁边歪倒之际,干脆整个人扑过去,拿着抱枕捂在他的头上。
她的脸上笑得灿烂,猫眼石般的眸子亮晶晶的,折射着头顶水晶吊灯的闪光,兴奋异常,玩得似乎很开心。两鬓边碎发都散落了一些下来,也顾不上撩到耳后。
她今天没有穿礼裙,仍旧是上午的休闲便装,露出的半截小腿纤细且莹润。鞋子是蹬掉的,灵巧的足踝随着身形摆动着。
梁啸天不敢怎么还击,只能左右闪躲着。
两人打闹得倒很热烈。
宋秉文驻足在地毯边缘,垂眼看着那边,眸色幽深。
梁啸天抬着手臂抵抗,瞥见他的身影,大声向他告状:“宋哥你来的正好,你家江妹妹又打人啦。”
江澄子闻声,动作一顿,往后转头,这才看到宋秉文不知何时到了。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臂。从小到大,宋秉文不仅管她学习,还管行为。遇到她对人不礼貌或者像这种追打,宋秉文都会严肃地教育她,告诉她什么是五讲四美三热爱。
所以,一听到梁啸天告状,她就条件反射地停了动作。
但宋秉文在旁边沙发上悠然坐下,轻飘飘地看了过来,只问了句:“要我递刀么?”
梁啸天:“......”
江澄子目光也随之移动,不经意间正好对上宋秉文的视线。空中一交汇,她的第一反应竟然躲闪开了。
随即又阖了下眼眸,心里一跳,这种反应之前都不会有的。
梁啸天还在旁边插科打诨,但江澄子没力气揍他了,将枕头随手扔开。
这时,一名托着酒杯盘子的男侍正好朝着宋秉文这边走来,刚才看他进来,急忙前来为他端上红酒。江澄子扔掉的枕头猝不及防地落到他的面前,脚下被枕头绊了一下。
他身子失却平衡,往前一倾,托盘上的两只酒杯倒了下来,酒沿着托盘边缘滴下,正好洒在了宋秉文的衬衣上。
急急忙忙站直身子后,男侍不住地向宋秉文道歉,有些惊慌失措。
江澄子也愣住了,她占一大半责任。
宋秉文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衬衣下摆,红酒浸湿了不大不小的一片,逐渐晕染开来。用料考究的纯白色衬衣上,很是醒目。
但他对侍者摇摇头,和缓道:“没事。”
梁啸天从地毯上站起来,拿着没有倒洒的酒杯猛喝了一大口,他刚才闹得有些渴了。然后指挥那位男侍,让带着宋秉文去他房间换一件他的:“就我衣帽间里的衣服,看得上哪件随便挑。”
宋秉文来到了梁啸天的卧室,在宽大的衣帽间前站立了片刻,一动未动。里面挂着的全是图案夸张的服装,每一件都像极了梁啸天平日里张扬的性格。
他有些嫌弃地皱了下眉,没一件他能看入眼的。
他自己的衬衣一向是白蓝黑纯色,有些甚至剪裁简约到连装饰都没有。他随意地伸手挑过一件,梁啸天这人是有多喜欢碎花边?
他只得按了墙上的铃,让梁家的管家帮忙临时找一件合适的。
在房间里等了没一会,门上就响起了敲门声。
宋秉文以为是管家送衣服来了,不防备直接开了门。
却看到叶晓雯站在门口。
叶晓雯是倚着门框站的,脸颊红通通的颜色,额发也有些凌乱,神色看起来不是太好。门打开之后,看到他,似是惊讶的样子,道:“师兄?你怎么在里面?抱、抱歉,我因为有些醉酒不舒服,所以找间房休息,没想到......”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面色一变,捂住嘴,随之一耸肩像是干呕要吐的样子。眉头紧皱着,眼眶中似乎都汪着泪水,难受得说不出话,只得用手指了指他房间里的卫生间方向,眼里满是恳求。
然后还没等宋秉文拦她,直接就跨过门框,侧身冲进了房间里。
宋秉文看她这副模样,也不好出手阻止她,就任她进了卫生间。
没一会,听到卫生间里面传来响动,然后是流水的声音。
宋秉文依旧在门口站着,一时也没有别的动作。
缓过神来后,他正想叫梁家的佣人来帮一下忙,往房间里走去,还没来得及按墙上的铃。视线无意扫过门口,身形一滞。
这是,巧还是不巧?
江澄子出现在门外,手里托着一件叠好的衬衣。
宋秉文很意外,按铃动作停下,盯着她手里的衣服。
是一件纯黑色的衬衣,armani的,他最常穿的牌子。
江澄子没有与他对视,视线微低落在手里的衬衣上,说了句:“梁啸天的衣服可能不适合你,所以我让管家另找了件,因为本来就是我不小心扔枕头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这时,后方传来了动静,浴室的门开了。
叶晓雯走了出来。
她脸颊两边的头发是湿润的,脸上带着水汽,两颊绯红。看起来似乎有些颤颤巍巍,手扶着浴室的门框,侧身依靠着,有种又娇又弱的感觉。
看到江澄子,她眼睁大了些,显出急切:“澄子姐,你别误会......”
江澄子话语收住,视线呆呆地扫过两人:“你们......”
宋秉文表情微滞,第一次对应急情况失却了机变。
但江澄子没有那个耐心,还没有等宋秉文做出反应,扭头就消失在门口处,踢踏着大步穿过长廊往楼梯处走去。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是这个反应,脚自己就做出了它的判断。手上的衣服也不打算给他了,拎在手里,随着摆臂甩来甩去,下摆拖到了地上,就这么在地毯上左蹭右蹭。
心里抑制不住的气愤一涌而上,连着呼吸都喘了起来。
亏她还想到梁啸天的着装风格宋秉文肯定看不上,所以急忙让人找了件适合他的纯色系衬衣,然后还好心亲自送来。
没想到竟然撞见他们两人在房间里,就这么一点时间,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做什么!
“宋师兄,抱歉......”叶晓雯又扭头转向宋秉文,怯怯地刚想解释。
宋秉文并没有看她一眼,已经想都不想就追了上去,转眼间也消失在门口,留下一脸讪讪的叶晓雯。
“江澄子。”宋秉文追到她身侧后,跨步上前,拦在了她面前。
江澄子走不过去,但也没理他,头撇到一边。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
宋家公馆的走廊长且深,两旁的吊灯光线昏暗,让整个长廊平添一份幽静。时不时有楼下大厅里的欢闹声传来,但又仿佛成为遥远的背景音,丝毫不会打扰。
宋秉文没有急着解释刚才的事,而是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江澄子没有跟他说话,刚才打闹时散落的头发依旧垂在鬓边,透过发丝间隙,能看到她蹙起的眉头,和稍稍撅起的唇角。
“难道你......”观察片刻后,宋秉文的眸子里有压抑不住的亮色,试探揣测,“吃醋了?”
听到这话,江澄子猛地吸了一口气,这才仿佛回过神来。
像是一根针捅破了内心绷得几乎透明的水气球,水流哗啦而出,溅起的水花敲着小鼓点,扑通扑通。
“怎么可能?”江澄子说得坦然又大声,却依旧没有看他,“我怎么可能吃醋!”
宋秉文唇角缓缓弯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声音温和:“放心,我不会让你吃醋的。”
有风从走廊深处吹来,撩起了宋秉文额前细碎的黑发。
顿了一下,他又缓缓道:“那你能不能也别让我吃醋?”
晚上,宫春莹工作室。
江澄子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拍了拍脸颊。
冷静冷静,正事要紧,别胡思乱想的。
这是展览举办的前一晚,宫春莹工作室内进行学徒作品的选拔,好安排在学徒展示区的不同展位上。
将学徒的作品加入自己的个人作品展是宫春莹提出来的想法。
年轻的时候她云游四方,广拜名师,一心所求不过精雕细琢于技艺。但站在顶端后,她忽然发现,即使自己的技艺再精湛,即使已经功成名就,但回首发现后继无人时,也不免心生荒凉。
因此,年过半百之后,宫春莹的重心便不再集中于自己身上,而是潜心培育后人,将雕刻艺术的影响面扩大,以期能够哺育来者。
这次办展览也是这个目的,她已经不需要这样的公开活动来为自己的名誉造势,但如果能够让更多的人了解这门艺术,爱上这门艺术,那么她办展的心力便是值得的。
因此,为了提携后人,她专门设置了一个区域供学徒的作品进行展出。
作为宫春莹的学徒,这次展出的作品自然也会连带着受到关注。
当然了,因为展览位的优劣不同,自然会拥有不同的曝光度。其中有一个的主推位,无论是面积还是方位都绝佳,自然会成为学徒区域的聚焦点。那日前来的媒体会很多,如果能够获得足够的曝光,对于以后在这个领域的名声和前途不言而喻。
为了公平起见,宫春莹决定根据作品的质量,来分配不同的展览位。
作品的选拔方式是盲选,昨天每位学徒已经将自己预备展出的作品放到托盘上,用一块黄布盖上,然后离开。只有宫春莹一个人能看到每个人打算展出的作品,她也拥有最终的决定权。
今晚正是出结果的日子,学徒们都聚在最大的公共工作间。
宫春莹站在台上,宣布那个最好的位置给江澄子。
听到这个决定,江澄子又惊又喜,周围学徒也神色各异。
宫春莹解释说,她看了他们所有人的作品,江澄子并不是技艺最精湛的那个,但胜在很有灵气。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们跳出自己的思维框架,不是要做一个多么完美无瑕精致到没有缺陷的工业流水线产物,而是要做蕴含着你自己的情感和自己的想法的东西。这些木料都是有生命的,你要让它替你开口说话。”
其他学徒本身也习惯了宫春莹经常表扬江澄子,日常就点评她有灵气有天赋,经常他们同样完成一项指定作品,江澄子总是会得到额外的夸奖。
因此,这次挑选她的作品放到最佳展览位,也并不是特别意外。
只有顾菲菲一人,愤愤地咬着牙,桌底下的手啪地一下将一块木片掰成了两段。
她并不服气这个评比结果,但是宫春莹做决定一向斩钉截铁,她也没有办法。
但暗自里,她认定江澄子是靠见不得光的手段才拿到了这个最佳展示位。
自从那日一块去谈合作,得知江澄子与那位艺术公司的宋总私下有交集后,她便不太愿意管这件事了,并且认定了江澄子受到额外的恩惠都是因为她长得妖媚会勾搭。包括这次也是,一定是那位宋总出面,才让宫老师偏向于江澄子的。
因此,宫春莹一离开,顾菲菲便立马转向江澄子,胳膊交叉在胸前,阴阳怪气道:“哟,得了个最佳展示位呢”
江澄子正在收拾自己的桌面,闻言也没抬头:“谢谢大师姐的祝贺了。”
“是得祝贺你,江师妹还是有本事啊。”顾菲菲咧着嘴哼笑了下,意有所指,“不过就不知道凭的是什么本事了。”
江澄子这下倒是抬头了,直视她:“凭什么本事最佳展位也是我的。倒是大师姐,真的是白长了这么多年龄,倒是光练就吃饭的本事了吧。”
顾菲菲脸色铁青,但也不好在其他学徒面前大型撕扯丢了份。她不像江澄子,江澄子从来都是张扬任性毫无顾忌,她在她那里从来没有占到过口舌便宜。
但不管怎样,她都不会相信江澄子是完全凭借作品的实力打败她的。
江澄子自然也不理会顾菲菲是怎么想的,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桌面,扭头就离开了。
没过多久,其他的学徒也陆陆续续走了。
顾菲菲是最后一个走出工作室的,跨出门槛的那一刹那,脚步忽然不自觉地一顿。因为她的目光扫过江澄子的工作台,盯在摆放在桌子上托盘里的、江澄子这段时间一直在雕刻的那个作品。
是一个在桃木上雕绘的山水图。山峰陡峭入云端,上有松柏耸立,下有怪石嶙峋一路盘桓,中间还有个凉亭,是镂空雕刻的,底下隐隐约约可见山间小道。
看起来已经完工了,在灯光下,每一丝一毫的精雕细琢都毕显。
应该就是明天江澄子要展出的作品。
就这么随意地摆放在那里。
无人看管。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是个蠢咕,我以为我像以前一样设置了存稿箱的,结果才发现原来我根本没有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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