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不对劲时,纱织立刻抱起神乐打算撤退。
“带着一个累赘,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以奈落为中心,黑暗的瘴气像毒蛇窜出,眨眼间便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触手覆着尖锐的倒刺,刺破瘴气朝着两人的方向疾扫而来。
空气发出被撕裂的啸声,拉成紧绷的一线,纱织抱着神乐,踩住汹汹袭来的触手借力一蹬,在最后一刻从触手的包围圈中险之又险地冲了出去。
失重感和风声一起撕扯着衣袍,纱织用余光一扫,晃动的视野里闪过无数纷乱追来的黑影,像狩猎的野兽一般张开獠牙,飞快地缩短着和她的距离。
身形微顿,纱织忽然落地,她放下虚弱的神乐,跃出去时抽刀出鞘,雪亮的刀光在瘴气四溢的黑暗中一闪,袭来的触手爆裂开来,血肉碎开飞溅而出,落到地面上后又快速合拢,再次汇聚成剧毒的触肢朝她齐齐扑来。
崩裂的地面尘土飞扬,她在空中扭转身形,手里刀锋一斜,一刀斩开厚重的肉壁。她想起上次的经历,挥出一刀后便立刻后撤,手掌在地上一撑,极快地往后连连跃去。
“没用的。”
瘴气中传来奈落的声音。
风声猎猎,张开尖刺的触手朝她遽然袭来,与此同时,神乐捂着心口忽然闷哼一声,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惨白如纸。
纱织斩断正面袭来的触手,动作停滞了一瞬,然而就是那一瞬间,细长的触手陡然刺破瘴气,从斜后方飞蹿而来,啪的一声缠住了她握刀的手臂。
忽然失去重心,纱织下意识地想要扯回手臂,更多的触手同时涌动而来,她一脚踹碎了想要爬上的几条,但打碎的触手重新连接在一起,黏附在她身上的肉块仿佛有自我意识,很快就缠住了她腰腹和四肢,如同血肉织成的网一般,将她紧紧束缚。
手指挖入掌心,纱织用力地扯住刀柄,最先缠上来的触手看似细如藤蔓,却比岩石还要坚硬厚实,不出一会儿就将她勒得手臂发麻,指节泛白。
“结束了。”
奈落抬起头,欣赏着她在半空中徒劳挣扎的模样。
托着那颗鼓动张缩的心脏,他漫不经心地收拢五指。
神乐咬紧牙关,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
“你太天真了。”奈落好像笑了一下,他的声音阴冷低沉,浸着恶意的毒汁,“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你说不定真的能逃出去。”
冰凉的触手缠上她的喉咙,卷住她的腰,将她的四肢卡得死死的,窸窣爬行如冷血的蛇,贪婪而依恋地汲取着她的体温。
“……别开玩笑了。”
“天真的人——是你!”纱织眼神微变,忽然用力一扯手臂,轻微的骨裂声传来,她在那个瞬间挣开右手的束缚,用尽全力将手里的刀朝着奈落的方向狠狠掷去!
细如银丝的寒光一闪,奈落正要偏头,噗嗤一声,刀锋没入血肉,瞬息间将他握着心脏的手臂切了下来。
“神乐!!!”
狂风在那个瞬间呼啸而来,奈落眼神一暗,神乐扇子一挥斩碎了他掉落的手臂,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心脏抓入手中。
鲜血沿着指尖滴落,脱臼的右臂垂在身侧,纱织望着那个身影忍住回头朝她看来的欲丨望,在卷起的飓风中冲入云天。
……破开黑暗的瘴气时,看见的一定是广袤无垠的天空吧。
右臂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缠绕在身上的触手倏然一紧,短暂的失重感传来,纱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被往前带着一扯,晃动的视野停下来时看见的就是奈落阴沉的脸。
“真遗憾。”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拼上性命也要救下的,好像头也不回地抛下你逃跑了。”
纱织也笑了出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算右臂脱臼了,照样还是可以给你一拳。”
“那就试试看吧。”
奈落低头看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现在的你又能做到什么?”
刀没了,手臂脱臼了,身体被触手缠得死死的,简直如同粘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哦,”纱织说,“我还可以骂你。”
她一口咬上黏腻冰冷的触手,像磨牙的野兽一般,碾着那截触手咬了又咬,恨不能撕出一个血洞来。
但是触手的味道太难吃了,人类的牙齿也根本咬不穿看似黏腻却无比坚硬的表皮。
纱织呸的一声吐出那截触手。
“变态。”
“差劲。”
“恶心。”
她才骂了这么几句,还没尽兴,刚才还镇定自若的妖怪神色微变,她闷哼一声,被忽然缩紧的触手压到骨刺坚硬的胸膛上,牙齿一不小心磕到嘴唇,口里立刻弥漫起铁锈般的血腥味。
“没了?”奈落冷冷地开口。
阴红的眼眸落在她的嘴唇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纱织警惕地看着他:“你别想……”
她忽然僵住。
奈落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好像被血腥味吸引到野兽一样,在那个瞬间低头贴上她的唇瓣,不轻不重地舔了一下,将渗出的血珠舔回口中。
……
……被舔了。
空白的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震得她一时忘了反应。
纱织愣愣地抬起眼帘,奈落的气息还停留在她的唇边,阴红的眼眸靠得太近了,以至于她可以清晰地在其中见到自己的倒影,陷入深处晦暗的沼泽里。
灼热的温度涌上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昏了。
她开始挣扎,绑着身体四肢的触肢纹丝不动,坚硬如冰冷的骨骼。
“你个混……唔。”
破口大骂的声音还没涌出喉咙,忽然在半途中变成了奇怪的呻丨吟。
藤蔓般缠绕的触手将她压在坚硬的胸膛上,冰凉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托起她的脸,奈落吮咬着她的唇瓣,用舌尖舔去她唇间溢出的血珠,裹在她身体上的触手越缠越紧,直到她吃痛地闷哼出声,才总算停了下来。
纱织狠狠地咬了奈落一口,两个人的血液沿着嘴角滴落下来,奈落身形微顿,总算收回手,冷淡地抹去嘴角的血迹。
“你这么讨厌吗。”脸上浮现出冷笑,他嘲讽道,“你心爱的男人这种时候又在哪里。”
纱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任他一个人在那里发疯。
“你希望他来救你吗?”
奈落满含恶意地道。
“真可怜,他现在估计都不知道你在这里。”
他抬起手,抚上她唇角的伤口。
“就算我对你做了什么,他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不会来。”
“你爱的就是一个无用的废物。”
废话太多了,纱织咬住奈落的手指,齿间一用力,殷红的血珠就冒了出来,但眨眼又恢复如初。
“听不下去了?”奈落脸色阴沉,“你就那么想维护他。”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脸。
“那个人是谁?”
“……和你无关。”纱织终于开口。
“反正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她扬起脸,“就不牢你费心记住另一个人的名字了。”
她露出嘲讽的表情:“卑微的人类哪里值得让您记住姓名呢。”
缠在她身上的触手倏然缩紧,勒得她差点无法呼吸。
纱织表情不变,奈落似乎想笑,但最后只是古怪地扯了扯嘴角。
“可惜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
他胸口的骨刺忽然张开,像蜘蛛的触肢一样从两侧裹住了她的身体。
贴着她脸颊的胸膛好像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沼泽般黏稠的质地,纱织试着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那一刻好像被拽进了那奇怪的沼泽里,开始朝着不知名的地方下陷。
肩膀被吃进去了,她拔不出来,纱织想往后退,但那些骨刺和触手牢牢地缠住了她的身体四肢,将她缓慢地往奈落的胸口里拖去。
“你……!!”
“恨我吗。”
奈落低低地哼笑出声。
“那就恨吧。”
纱织想要发出声音,但黑暗逐渐盖过视野,身体好像失了力气似的,昏沉的意识逐渐随着身体一起陷落。
“你要永远恨我。”
奈落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若某种诅咒。
“……永远。”
……
黑暗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冷热,没有知觉,没有痛苦,没有时间。
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关心自己身处何方,只是觉得很困,不想醒来,好像可以永远地这样沉睡下去。
但是——
“纱织。”
黑暗的空间里传来声音的震动。
震动成了涟漪,扩散的涟漪牵动意识,反应过来时,僵滞的知觉回归躯体,视野逐渐清晰。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吊在无法揣测纵深的黑暗中。
微微散发光芒的地方笼罩着黯淡的结界,抱着蓝色宝珠的婴儿用那双浅紫色的眼睛看着自己,看起来仿佛快要被吞噬了一般,全身各处都连结着血管般的脉络。
“你终于醒了。”赤子的声音十分冷淡。
纱织动了动手指,觉得有哪里不对,转头一看。
黏稠的蜘蛛丝从黑暗里延伸出来,凝结成网,而她就吊在这张网上,被奇怪的蜘蛛丝紧紧缠了一圈又一圈,身体四肢都动弹不得。
“……这是哪里?”
仿佛已经许久没有出声的喉咙有些沙哑,纱织清了清嗓子,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忽然如倒灌的河流涌了回来。
她一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骂了一句草。
“看样子,你似乎想起来了。”
赤子抱着不妖璧,冷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这里是奈落体内的空间,你和我都被奈落吸收进来了。”
“……”
槽点太多了,纱织一时语塞。
赤子冷哼一声:“没想到你还活着。”
“我睡了多久?”纱织试着挣脱黏糊糊的蜘蛛丝。
“比你想象得要久就是了。”
赤子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仿佛某种冷笑。
“原以为你早就被奈落吸收了,现在看来,他还是舍不得。”
连结在赤子身上的血管源源不绝地吸收着他的存在,说完这些话后,赤子闭上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乏了。
黑暗的空间忽然震动起来,外界好像有人在激烈地战斗。
纱织抬起头,黑暗在那个瞬间破开一个豁口,一个身影被无数条触手拉扯着,倏然沉入她和赤子所在的黑暗。
“可恶!!”
黑发蓝眼的狼妖不断挣扎着,但他身上的触手越缠越紧,他腿部的四魂之玉碎片眨眼间已经被瘴气污染成黯淡的紫色。
纱织:“……”
就在那时,那只狼妖忽然和她对上了视线。
“……”
“你谁?”
被拽入奈落体内的钢牙露出一副见到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