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玥回到沁芳院，还未踏进门，就感到气氛不太对劲。她止住欲推门的手，改抬起了脚，猛踹开门之后，向后撤了一步。
一支短矢电光火石间射来，因为顾玥及时闪身，“崩”地一声深插进后面的树干中，只剩尾羽留在外面。
顾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径直走了进去，拿着弩的弟子身后走出一面上怒色难掩的老人，侧脸那块大痦子上的黑毛都竖了起来，正是往日在戒律堂审讯过顾玥的孙涛，孙长老。
“魔女。”孙涛冷笑一声，目中冒着火光：“老夫真是没想到你真胆大包天，伤了彭儿还敢大摇大摆的回来。”
一旁谢容半柄剑已经出了鞘，他死死握着剑柄，凝视着孙涛等人的一举一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出手。
小团子也露出一脸凶相，做出要扑上去的动作，与谢容并排着，被孙涛带来的人围着。
“孙长老这是何意。”顾玥淡淡地拿帕子擦擦手，旁若无人地迎着一排闪着银光的剑刃，缓步走到院中石桌边坐下，“您可有证据证明我做了什么？”
孙涛咬牙，面目阴森，孙彭被传送回来之后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发了疯，一直打哆嗦，满嘴都是“妖女”“恶鬼”，尖叫不止，神志不清。
好好的一个儿子，前一天还安然无恙，消失了一早上，就成了个失心疯的阉人，孙涛雷霆大怒，很快就查出最后是何莹莹与他一同出去的。
那娘们跑得倒是快，耽搁许久才把她逮了回来。何莹莹不知道，她身上早就被下了追踪的咒，无论跑到哪儿都会被发现。
孙涛面目阴沉，要不是她怀了孩子······
他们这一脉的男人生来阳元就稀薄，到他这里，症状更甚，他英年时想尽办法炼制培元壮阳的丹药，一个仙修娶了十八房小妾，还有数不清的侍女，凡人，仙修，甚至妖女，魔修都偷偷养了，才让他在一百余岁时有了这么个独苗。结果一时不慎，居然被别人断了子。
何莹莹怀着的孩子不管是他的，还是他儿子的，都说不定是他孙家传承的最后血脉，断然不能出事，只能等她顺利产子，再去母留子。
一日之内，孙涛的面皮都垮了，耷拉了下来，一双三角眼满是浑浊，森然道：“少在这儿给老夫装聋作哑，今日老夫便要将你押走，看谁敢拦着我！”
“还请孙长老稍安勿躁、”孙涛话音刚落，门口就进来一身影，声音沉定：“还没有弄清事情始末，私自带走无辜子弟，恐怕不太妥当吧。”瘦长的身影裹着衣袍，如同寒风中的劲竹，药宗宗主张景丰只要立在一旁，便无人敢质疑他做的决定不公。
“宗主，我知你与逝去的林长老交情匪浅。”孙涛愠然斜睨：“但这妖女伤我独子，行径残暴如厮，令人发指，您睁开眼好好瞧瞧，她还是不是你的好侄女！”
“孙长老爱子心切，老夫能理解。”张景丰面色冷了下来，“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堂堂一介长老，借权势压人，传出去我药宗威严何在？”
张景丰身后，一颗脑袋冒了出来，邱湘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跑向顾玥身边：“没事吧师妹。”她上下查看，见顾玥安然无恙，松了口气，附耳道：“幸好谢容这小鬼机智，偷偷与我通灵，这孙涛恶人先告状，真是狡诈。”
顾玥淡然一笑，眼眸微转，看向一旁一脸不甘的人。
见到宗主来，周围孙涛带来的弟子都犹疑着放下了武器，孙涛沉默良久，眼神之中带着狠厉，拂袖离去。
张景丰目送着他的背影，眼神意味不明。
“叔父，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孙长老那个儿子是什么德行您最清楚了。”邱湘嘟囔道。
顾玥有些诧愕，没想到邱湘与宗主还有这等关系。
“当初婉婉姐姐的事情——”邱湘皱着眉，不知回忆起什么事，脸上露出愤懑与嫌恶。
“湘儿。”张景丰呵止住她，转头看向顾玥，眼尾凌厉挑起：“可否请你讲一下当日的细节。”
听宗主这样说，顾玥就知道他应该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于是不做隐瞒，把之前在密林中听到孙彭的密谋，以及今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
不过顾玥没说孙涛可能修炼邪术的事，只说他有着自己的势力。
宗主听着顾玥的话，神色中无一分意外，如果顾玥猜的不错，他并非对孙涛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三年前。”张景丰陷入回忆，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我的独女张婉，突然失踪。开始我并非放在心上，因为她修为已至灵师，若不是闯入什么厉害妖兽的领地，不可能轻易发生什么意外。可是有一日，她的魂灯灭了。”
张景丰为人从来刚正，对自家女儿要求也很严苛，从小到大逼着她修习丹术，父女俩更是冲突不断。那日，二人有又发生了争吵，张婉也不过只是十五岁的少女，委屈不已，就赌气跑下了山。
“我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居然是‘我不认你这个女儿’。”这劲竹一般的人物，一辈子没有在什么事与什么人前低过头，但是此时，作为一个痛失爱女们的父亲,他的腰杆微微佝偻了，瘦高的身体在凉风中格外沧桑。
“叔父······”邱湘面露不忍，“婉婉姐姐很爱你，不会怪你的。”
张景丰一手捂住脸，一手无力的摆了摆，再放下手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刚毅，只是瞳中的悲色怎么都掩不住。
“后来，我在一处无名的悬崖下找到了她，一具尸体。她发育慢，较同龄人矮小许多。那具小小的身体就蜷缩在一块巨石旁，身上是被糟蹋过的痕迹。”
顾玥神色认真，全身心地听着宗主说的每一句话，她知道张景丰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些。
“婉儿年纪小，修为不算低，出门在外也有警惕心，我想不到什么人能让她连个护身灵宝都来不及用，连一句话都没能留下。”
“这种情况，不是修为远高于她。”顾玥瞳色骤然变深：“就是相熟的人，趁她放松警惕时，断了她所有求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