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京城,来到洛城中的别院里。
八月金菊飘香,入眼便是金灿灿一大片。
随着门扉被推开,正在给菊花浇水的苏大福循着声音,朝着门口望去。
手里的葫芦水瓢嘭的掉在地上,飞溅起来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衣角。
苏真真大步跨进去,赶到苏大福面前,抖了抖他的袍子,然后扶着他坐下。
“爹的手怎么这么凉?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我很好。”苏大福望着她坐下,心里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不是真真吗?”
这眉眼,这脾气,还有这熟悉的感觉。
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女儿呢?
对于她为什么要去昆仑的事情,苏真真决定在走之前,全部告诉苏大福。
得了消息,苏大福日夜兼程,赶来了洛城。
他不信,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女儿。
哪怕她变了很多。
既然要交代身后事,苏真真自然不会有所隐瞒:“嗯,但这个身体是她的。”
苏大福红了眼眶,按住发抖的手:“那就是真真呀,我听毓麟说了,还有尉迟公子也来过,说你忘记了很多事情,没关系的,爹爹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苏真真没有办法骗任何人:“对不起,或许这一趟昆仑回来,你的女儿会真正回来。”
“没关系,你路上小心,我等着你,还有你大哥和瑶瑶,小侄女,都等着你。”苏大福固然自欺欺人,但在他心里,从前的女儿是女儿,现在的女儿,也是女儿。
陪着苏大福吃了晚饭,苏真真今晚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
月上中天,折光才从京城回来。
她回了一趟家,顺便见了乔欣一面。
他们之间,也该有个决定了。
苏真真迎着折光到榻上坐下,给她倒了热茶:“你和乔欣怎么商量的?”
折光笑了笑:“年前在京城完婚,开了春我还是去彭城,郡王年纪太小,没有人照顾,我不放心。”
苏真真心有歉意:“其实你可以回京城的,乔家如今,是乔欣做主,你在他家不会受委屈。也怪我,当时想法太极端,才将刘炳康留在了彭城,不然的话,你和乔欣也不至于分居两地。”
喝完手里的茶,折光从怀里拿了封信出来:“这是郡王写给你的,他说不能随意离开封地,所以只能写封信给你。”
拿了信过来,拆封展开,上面的字迹和折光如出一辙。
想来是折光认真教了陈吉。
“我回封信给他。”苏真真收了信件,去了书桌那边,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她一边写信,一边听折光说着心里的想法。
“嫁不嫁人无所谓,主要是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京城这边,规矩太多了。要不是你替乔欣说好话,我两年前就像拒绝他的。”
折光帮忙研磨,心底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从进宫前就在学规矩,进宫后遇见了你,才知道这世上的人和人之间,可以没有这么多规矩,在彭城生活习惯了,回了趟京城,竟然觉得很难受,越发不想成亲。”
苏真真抬头,拿着笔蘸了蘸墨,不禁揶揄:“你这话,要是被乔欣听见,怕是当场追着你去彭城。”
“听见就听见呗,你也说过,不用委屈自己。”折光放下石砚,靠在软枕上,望着屋顶说,“如果没有遇见你,或许我还在宫里,或许成为冷嬷嬷,或许成为安嬷嬷,也可能成为李嬷嬷,惶惶一生。”
写完信,苏真真小心吹干墨汁,将信纸仔细折叠好:“你不会成为她们谁,你就是你自己。”
次日清早,双方一起出发。
只不过方向不同,苏真真和苏大福他们告辞,双腿一夹马肚,朝着昆仑的方向奔驰而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苏大福还有些恍然,不由自主的问折光:“真真还会回来吗?”
折光没有回话,她也不知道。
从自己见苏真真的第一面起,就知道,这样的女子不会被困在皇宫里。
后来果真如她所想,苏真真走出皇宫,走遍了天下,心里却没有归属感。
那时候,她以为苏真真没有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后来,她发现,苏真真并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只是那个人,并不会阻止她的脚步。
苏真真只属于他自己。
骑马赶路了半个月,越往北天气越冷,苏真真已经戴上了围巾帽子,甚至脸都蒙了起来。
依然挡不住风沙。
路边的茶棚里,苏真真取下面罩,喝了自己带的水袋,吩咐伙计煮三碗阳春面。
等面上来,她才怀里拿出布包,摊开来,里面有一双银筷子,随便擦了擦,就开始吃面。
对面的马不为同样如此,在苏真真吃完一碗面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两碗。
苏真真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望着昆仑的方向说:“你回去燕州吧,下面的路,有人陪我走。”
“谁陪你走?”马不为收起银筷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小路的尽头,很快出现了一辆看起来又大又豪华的马车。
等了约莫一刻钟,马车停在了茶棚边,车门打开,率先出现的,是一头银发。
紧接着,裴敏的脸就出现在视线里。
“原来是裴天师!”马不为了然,起身收拾东西,“那我就先走了,万一有意外,记得派人给我说一声。”
裴敏故意调侃他:“马将军这么不放心她,何不跟我们一块去昆仑呢?”
马不为睨了裴敏一眼:“我要是去昆仑,那就是带着千军万马过去。”
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人,裴敏默默闭嘴。
苏真真和马不为交代了几声,拎着自己的东西上了马车。
熟悉的软枕,简直就是诱人堕落的温柔乡。
这半个月日夜兼程,专挑小路,便是为了甩开身后的探子,骨头都要散架了。
马车缓缓出发,苏真真昨晚没怎么睡觉,眼睛一合上,困意就淹没了意识,直接睡着了。
醒来时,外面都是黑的。
苏真真打着哈欠坐起来,借着夜明珠的光,迷迷糊糊的问裴敏:“这么快就天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