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翘角在银白的月光下沉默着,在莹白玉石砌成的大殿内,一股寒风掠过,将女子头上的兜帽摘下,那张消瘦苍白的小脸暴露在空气中。
而她正前方站着的人,是当今圣上。
阿宁无声的张了张嘴,刚想询问,后颈部就传来一阵剧痛,随后她就没有任何知觉。
同一时间,国公府大小姐越宁所住的寝宫内燃起熊熊大火,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等扑灭后,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当夜,宫里便传出国公府大小姐绝笔自焚的消息。
…
昏暗空旷的宫殿内,台基上的麒麟香炉飘出袅袅青烟,长明灯摆满了四周,而正中间放置着一张莹石砌成的台面。
上面躺着的女子长相极为好看,她紧阖着眼,纤长的浓睫像折翼的蝶,身子有几分削瘦,皮肤苍白的可怕。
胸廓还有些细微的起伏似乎宣示着这人还活着。
她的左手向外展开,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有一道划口,一丝丝殷红的的血线从割裂处缓缓涌出,连绵不断地滴答在一把通体幽蓝的剑上。
神奇的是,鲜血在接触到剑身的那一刻竟被完全吸收,同时剑上的青光也更加潋滟。
不知过了多久,阿宁的意识才慢慢回笼,她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连眼皮都掀不开。
“这样放血要多久?”
“回圣上,那小道长说了,要到午时三刻。”
“越家那边有说什么吗?”
“国公夫人收到了越小姐的绝笔信,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
“嗯…多送些慰问品到越家。”
“奴才知道了。”
……
恍惚之中她似乎听到了两个人得对话。
圣上…
越家…
绝笔信…
所以,圣上要杀她吗?
直到声音渐行渐远她颤了颤睫,然后缓缓睁开眼,嘴唇嗫喏着良久才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仅如此,身体也完全动弹不得。
高耸的殿穹顶上有个被凿开的洞口,透过这个口子恰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她的目光被一群在天空中翱翔自在鸟儿所吸引,但很快她的眼前又被黑暗所包围,失去意识之前。
她想,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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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边塞外传来击退敌军的好消息,不日大部队便班师回朝,圣上听闻大喜直言要论功行赏。
但他没有高兴多久,因为随行回来的还有本该身亡的宁小将军。
宁之衍确实重伤,可他命大没死成,只是丢了佩剑,他很清楚是谁拿走了剑,也明白谁想让他死。
所以他这次回来就是想给那人一个“惊喜”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先来见心心念念的人儿。
算算日子他都快有一年没有见到小姑娘了,也不知道小姑娘现在出落成什么模样,肯定是愈发得动人,光是想想他就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熟悉的国公府越来越近,跃下马背后他才注意到往日里敞开的大门今日紧闭,门口上还挂了两只白色灯笼。
他走近敲了敲门上的把手,等了好半天也没有人来开门,当他想再一次敲门的时候,大门被一个满鬓银丝的老人打开。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老人,瘦削的脸庞上一双泛黄浑浊的眼睛里透露着淡淡的哀伤,宽额深纹显的他饱经风霜。
就当老人要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宁之衍叫住了他,向他打听国公府的情况。
老人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上下打量了宁之衍几下,一双浑浊的眼睛定在了他的脸上,问:“你与这府上的小姐是何关系。”
宁之衍愣了一下,虽有些疑惑,但他还是告诉老人他们之间的关系。
老人听完后,胸口处猛地一震,身体也摇摇晃晃,他在口中念叨着“我有罪”,然后步履蹒跚地跌下台阶。
天穹之中,阴云密布,朔风紧起,细碎的雨点悄然而至。
宁之衍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样子,不明所以然,轻车熟路的奔向阿宁的院子,这一路走来他没瞧见一个人,而周围诡异的安静,走廊上遍布挂满了白绫。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慌张,他要马上见到小姑娘的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小姑娘的院子跟外面的布置一样,屋子里面挂满了白绫,同样的一个人也没有。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宁之衍在院子中喊了几遍小姑娘的名字,而留给他的依旧是没有半点回应。
天阴沉的可怕,雨开始渐渐下大,仿佛整个公主府里都笼罩在阴霾之中,他站在院子中任凭雨水冲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就在他毫无头绪的时候,院子外面进来了一个撑着油纸伞身材纤细的妇人,她穿着素色的衣裳,挽起的发丝上只别了一朵白花。
妇人的面貌极其的端庄秀美,眼角的鱼尾纹尽管已有多条,却也丝毫不影响她是个美人的事实,只是脸色憔悴的厉害。
见到院子中央的年轻男子,妇人还以为自己老花了眼,她顿住脚步,喉咙里艰难地扯出男子的名字,
“之衍?”
年轻男子闻言,转过身子,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的妇人,面露喜色:“秦姨。”
见年轻男子淋着雨,身上都湿透了,她把人领到屋内,找了条干净的帕子又给他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才坐到一旁的塌上。
几乎是她刚坐下,年轻男子也顾不上自己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目光急切,迫不及待地朝妇人发问:“秦姨,阿宁呢?”
妇人缓缓地抬眸,一双跟小姑娘相像的眼睛里泛起了水色,带着掩饰不住的悲戚,“阿宁,我的阿宁没了。”
宁之衍脸色的笑僵住,整人像是被定住一样,傻呆呆的站着,目光直视着妇人,如提线木偶般,嘴唇翕动:“谁没了?”
“我的阿宁,我的阿宁没了。”
妇人压抑着悲鸣,全身像泄了气一般,哭泣声夺喉而出,哭声凄凄哀哀,似乎把人的神经一寸一寸的割着。
“我的阿宁没了”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他耳边,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结,剧烈疼痛的滋味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的让人窒息,窗外哗哗不停的雨声像一张无形的网束缚着着潮湿的压抑。
妇人带他去看了阿宁的牌碑,他走到跟前,眼球像生了锈的锁芯,再也转不动了,他不相信那个灵动恬静的小姑娘就那样没了。
宁之衍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国公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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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国公府大小姐的死对外都有一致的说法。
大家都知道越宁郡主对宁小将军那是痴心一片,当初前线传来宁小将军身亡的消息,她还大病了一场,大概是抑郁成疾,才会选择自焚而亡。
宁之衍始终不相信阿宁会自焚,他的小姑娘最怕疼了。
他这几天一直在找那日在公主府遇到的那个老人,这两天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日老人的怪异之举。
他一定知道什么。
直到他知道了一件事,两个月前蜀都内出现了一把凶剑,在无人驱使的情况下在城中屠杀众多人,直到有个修道老者出现,凶剑杀人的情况才有所改观。
而那个修道老者跟他在公主府见到就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他已经找人验证过了。
他要找到那个老道,弄清楚他口中说到的“我有罪”的罪是什么,才有可能知道这事情的真相。
他死死的握住双拳,脖子上青筋暴起,一种无法抑制的情绪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即将冲破理智的牢笼。
阿宁,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