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两位仙人就在外面等待，老爷还是快前去看看吧！”
长乙语气急促，唐毅脸色大变，他倒吸一口冷气，随即转过头，冲着好友陪笑道:
“仲元，家里的仆从没见过世面，肯定是被外头惊着了。”
“你先在此处坐坐，我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何事。”
唐毅说着，中年男子不由得一怔。
就算是喝醉，他还有几分理智。
他嘴上应承着，心底却在想稍后要如何脱身。
若那仆从说的是真的，他在此处撞见了人家的好事，也不是个办法
“无事，无事，一大把年纪了，我还能苛待了自己不成？你放心的去吧，我自己能顾好自己。”
男人说完，唐毅才收起笑容，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室外。
月深露重，唐毅走在通往门口的小径上，头一次觉得唐家建造得太大。
早知如此，他便应该早点把老友打发走。
唐毅一面紧张，一面问向紧跟在身后的仆从。
“长乙，我问你，你可见到了二小姐？”
“那两位仙人又穿的什么衣服？”
长乙仔细回想一番，磕磕绊绊道：“奴才...奴才也没有看太清楚。”
“我只知道那两人看着年轻，但他们气势过人，奴才没看几眼，就差点喘不上气。”
唐毅心中的紧张减轻了几分。
年轻？
那倒也还好，不过是些后生，他等下把他们打发了就是。
思及此，唐毅不免加快了脚步。
半刻钟后。
唐毅望着门口站立的一男一女，不免站定了脚步。
长乙说得，似乎是真的。
门口站着的两人穿着华贵，少年面容清隽，身姿挺拔，恰如芝兰玉树。
旁边的少女看着就是稚嫩模样，她身姿亭亭，又挽着时下十分少见的发髻，戴着面纱，面容有些看不真切。
但即便如此，唐毅还是看得十分清楚。
那姑娘年纪虽小，但头上随意簪着的簪子都价值连城。
唐毅将长乙打发了去，才走上去，笑道：“有客从远方来，唐某有失远迎。”
“两位小道友，你们这么晚前来，是为何事？”
唐毅看着两人，故作不知。
他转过头，沉沉目光压下少女。
然后者却毫不胆怯，她直直地望了过来，那眼神冰冷刺骨，几乎要把他压去一头。
唐毅没讨到半点好，他尴尬的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一旁的少年。
少年身量高大，唐毅中等个子，只得抬头看他。
“唐家主当真不知？”
一股沉重的威压迎面扑来，压得唐毅有些喘不过气。
他心底大骇，额头上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干笑了两声，道：“我家仆从着急胆小，我听了半晌，也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不如这位小友在此说说？”
少年没说话。
他凝视唐毅半晌，手腕使力，将身后跪坐着的狼狈女子拽了出来。
“砰！”
少女被甩落在地，她脏污的手掌擦到地面，手掌上的嫩皮脱了一大片，连末尾都打着卷。
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狼狈女子咬了咬唇，她抬起头，终于辨认出自己所在何处。
“爹...爹爹？”
“我回来了？”
“我回家了？！”
少女的语气又惊又喜，她连滚带爬地靠近唐毅，带着几分血色的手扯住唐毅的袍角。
沁出来的血液在唐毅的衣袍上留下一道深色的污渍，唐毅眉关紧锁，半晌没有说话。
“爹爹，快带我回去。”
“我再也不要入仙门了，爹爹，我要回家。”
少女的声音染上几分哭腔，唐毅面色沉沉，他扯住衣袍，往旁边一拽，冷声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是有一女，但她与你实在不...”
少女跌坐在地，她望着男人，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唐毅的话没说完，少女便打断了他的话：“那依唐家主的意思，这位道友，不是你府上的人？”
唐毅干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问，两位小友是不是弄错了，我家小女最是懂事不过，怎么可能会干出过分的事情，被师门驱逐出来？”
云栀听着他的话，心底不免生出几分冷漠与悲哀。
她早前便说过，她这位父亲和气慈祥，疼爱子女，其实私底下最是凉薄不过。
与其说他是疼爱子女，不如说他是看中了子女身上的利用价值。
他年少便崇尚修真，但因为自身天赋限制，连门槛最低的宗门都摸不进去。
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子女。
再者，若有子女踏进仙门，他唐毅在临仙镇的地位便会更上一层楼。
吃苦的是他的儿女，受益的，却是唐毅自身。
云栀收回思绪，冷笑一声：“那唐家主的小女，可叫唐兮柔？”
唐毅故作惊讶：“姑娘怎会知晓？莫不是认识我家小女。”
沈怀州冷声呵斥：“莫要装疯卖傻！”
唐毅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没说话，云栀便又问道：“那唐家主的小女进宗门前的修为可是炼气三层？”
迫于少年骇人的视线，以及那逼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他只得点头。
“是，确实如此。”
“那，这位便就是家主的小女了。”
云栀说完，便抬起眼，想看看眼前的男人还能说出什么凉薄的话语。
唐毅终于愿意低下头，打量脚边这个脏污狼狈的少女。
他在暗处掐了自己一把，一汪老泪夺眶而出。
“兮柔...你当真是兮柔？”
唐毅给旁边的守卫递了个眼色，命他赶紧起身扶起唐兮柔。
守卫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半是犹豫，半是嫌弃的扶起女子。
唐兮柔早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方才那些已经是她的极限，她只是抬起眼，双眸含着泪水，颤颤地点了点头。
唐毅心底愠怒，却无法表露出来，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二人，面上换了一幅神色；
“两位小友，敢问我家兮柔是犯了什么大事，值得你们这么折腾她？”
“我兮柔去问剑宗时，可是完好无损的，现在她变成这副模样，你们要怎么赔偿？！”
云栀不免觉得好笑：“赔偿？”
“你家小女犯下大错，本该以命相抵，可宗门长老仁慈，其念其旧情，还是饶了她一命。”
“既然唐家主想知道她犯了何错，好，那我便告诉你。”
“她欺瞒宗门，假借他人之物，占用问剑宗的弟子名额，而她踏进问剑宗后，未曾认真修炼过半日。”
“这是其一。”
“其二，她欺压同门，编造谎言，捏造事实牵连他人。”
“这两宗罪名，难道不够吗？”
问剑宗最重弟子品性。
唐毅不是不知。
他心底惶恐，却还是不敢说。
唐兮柔也被云栀的气势给吓得说不出话，她缩在守卫身后，双眸中含着惊恐。
彼时长乙从院内跑来，他走到唐毅身旁，小声禀报：
“家主，李家先生说今夜叨扰您太久，没有留宿，便从侧门回去看，他命奴才来告知——”
长乙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凌厉的掌风便扇了过来。
“啪！”
清脆的响声在街道回响，长乙的脸立马肿高。
“放肆，我就是这么教你办事的？！”
他捂住脸，惊慌地跪坐下来：“家主，我...”
长乙未说完，又是一耳光落下。
他另一半脸肿胀起来，长乙无措抬头，唐毅便已经沉声开口：“让你照顾好客人，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
“看见二小姐回来，还不赶紧喊人把她扶下去？”
长乙连连磕头：“家主，是奴才错了，奴才现在就扶二小姐下去。”
说完，他便和守卫一起，将唐兮柔扶了进去。
门前的旁人走散，唐毅沉默半晌，终于抬头：“让两位小友见笑了。”
“天色已晚，两位小友不如留宿下来，明日再走？”
沈怀州垂眼，冷声拒绝道：“不必。”
“宗门命我二人速回，还是不打扰唐家主了。”
他将云栀拉到身后，转身登上灵舟，准备离开。
月影重重。
唐毅松下一口气，他望着那走在后面的少女，忽然觉得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