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
从训诫堂出来,被热烈的阳光一晃,少女的手心终于慢慢回暖。
云栀后知后觉地抽出手,她看着眼前的场景,思绪终于回笼。
“三师兄,你来接我,真的只是因为给我买了糕点吗?”
训诫堂本就人少,现在天气炎热,外面几乎寻不到几个人。
少年听着她的话,唇边的笑容一滞。
他侧过脸,望向一脸认真的小姑娘。
她目光诚恳,又似沾染了几分迷茫。
这是要听真话了。
沈怀州沉默半晌,道:“不全是。”
“我回第十峰后看见你不在,便觉得你一定在此处。”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少年平铺直叙,明明该是清冷的嗓音,可云栀偏偏听出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温柔。
原来师兄什么都知道吗?
云栀不自在地看向憋出,不知怎的,她此时竟然有点包袱落下的轻松感。
“那师兄觉得…我做的事情对吗?”
云栀攥紧手,忽然有些紧张。
三师兄会不会觉得她心狠手辣,咄咄逼人?
又或是看到自己与表面不符,虽然心中介意,却没有说出来。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沈怀州察觉到少女的小心翼翼,他视线落在云栀的脸上,目光不由得一顿。
她好像在紧张。
换作往常,换作他人,沈怀州定会毫不在意,且一笑置之。
但,此时紧张的人,是他的小师妹。
“你只要做你认为对的便可。”
“受了委屈与欺凌,用自己的方式回击并无错处。若真想听了那些刻板之言,等什么虚无缥缈的因果报应——”
少年的声音停顿片刻,他垂下眼,神色认真地望着云栀,声音沉了几分:
“那才是真的蠢笨。”
“有些人作恶多年,却依旧能过的自在如意,有些人行善一生,最后却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这世上本就不公,大多数口头上的因果报应,都是那些人用来蒙骗自己的。”
“与其等上天的惩罚,还不如靠自己。”
云栀的心猛然一震。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刀没有落在他们的头上,便不知道痛处。所以他们可以轻松地劝你,劝你放下怨恨,放下过去。”
“但是真的能放下吗?”
“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委屈自己,放过伤害过你的人,这怎么听,都怎么……”
云栀听见他的停顿,不由得抬眼看他。
只见日光朗朗,少年桃花眼半阖,他说着那些道理,幽深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散漫,以及……漫不经心。
云栀几乎猜到了他的下一句。
果不其然,云栀还未开口,少年便继续道:“混蛋。”
“所以,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别人没有经历过你的苦痛,自然没有资格去阻止你,批判你。”
“任何人都一样,连同我在列。”
少年漫不经心的开解化开了云栀的迷惘,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倒影,忽然豁然开朗。
“好。”
“我知道了。”
云栀仰脸,漂亮的茶眸半弯,她扬起唇,温声开口:“只不过,若我做得太过偏激,师兄会讨厌我吗?”
沈怀州撩开眼,想也没想便开口答道:“为何要讨厌你?”
“那别人若是与你说,我行事狠毒呢,这样,你也不会讨厌我吗?”
沈怀州挑眉:“当然。”
“若谁嚼你舌根,你告诉我便是。”
“谁要是来我面前,那我便…”
沈怀州的目光冷了下去。
若有人妄议,他不介意拔了那人的舌头。
云栀见他沉默,不由得追问:“那你便什么?”
沈怀州回过神,抬手揉了揉云栀的发顶:“这是个秘密。”
“你不适合听。”
“不说了,回去吃糕点,再不回去,你五师兄又该催了。”
云栀听着沈怀州淡然清冷的嗓音,没忍住伸手揉了揉耳朵。
嗯,好像有点麻。
她略过心头的一样,乖乖点头,道:“知道了。”
**
天色渐暗,转眼间又是深夜。
月亮爬上枝头,众峰点起夜灯,霎时间,灯火通明。
云栀收拾了一些物品,便离开小院,去寻在外等待的少年。
推开门的那一瞬,月光倾泄,温柔的灯光悬在小院门口,云栀看着换了一身衣裳的少年,眸底划过一丝惊讶:
“三师兄,你为何同我穿一样的?”
云栀穿的是云若薇之前去外面定制的月白色罗裙,其布料柔滑冰凉,表面看着除了质量上好外便平平无奇,但被月光一照,便能瞧见上面的繁复暗纹。
许是怕唐家人认出,云栀还寻了条面纱,将容颜遮住,只露出一双灵动漂亮的眉眼。
若有人望见其气度,定会感概一句贵不可言。
然此时的云栀并不在意自己,她讶异地望着沈怀州身上的衣裳,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师姐不是说这匹布只给她做了吗?怎么三师兄也有?
虽然没什么大碍,但看着一模一样的布料,云栀总觉得有些怪异。
就好像…自己是他的妹妹一般。
“师姐之前定了一套,今日顺手一拿,刚好就穿了。”
沈怀州云淡风轻,十分坦然。
云栀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吧,是她狭隘了。
三师兄怎么可能会为了凑个巧合而与自己选一样的?
云栀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瞬,她合上院门,又下了几道第十峰弟子才能打开的禁制。
等一切收拾妥当,她才放心地跟了上去。
“那我们出发。”
沈怀州颔首,他望了一眼云栀身后的长剑,眸光微暗:“夜里行路,兴许会看不清。”
“师妹不如与我同乘一剑?”
云栀慢了半拍:“诶?”
少年别开眼,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先一同去训诫堂,届时宗门会放灵舟的。”
云栀的关注点尤为清奇:“我们两个还坐灵舟,是不是太过铺张了。”
沈怀州沉默。
云栀的想法是不是太跳脱了?
他的重点明明不在于此。
沈怀州深深地望了一眼身上的少女,他召出惊春剑,一跃而上。
没等云栀答应,他俯身弯腰,长臂一伸,将底下的小姑娘捞了上来。
两人的距离拉近,沈怀州主动拉开距离,淡声道:“大晚上的,怕你走丢。”
“若路上把你落下了,到时候云家祖父找我要孙女,我可赔不起。”
云栀疑惑,却也乖乖地点了头:“知道了。”
虽然听起来很正确。
但她怎么总感觉有哪不对劲呢?
是错觉吗。
鼻尖萦绕着松雪香气,云栀忽然有些不自在。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几步,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奇怪。
云栀按住胸口,心底泛起了嘀咕——
难道是出门的时候吃错丹药了?
她怎么总觉得有些心悸呢。
云栀纠结许久,最后将这一切归咎于近乡情怯。
她兴许是在期待旁的吧。
复仇前夕,确实该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