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恭心中正自暗暗叫:“按照江湖惯例,急难之际,必有高人现身相救才对,为何折磨了这许久,仍是不见有人来?”
眼见那丑女被摔出,不知为何,腿脚虽有不便,仍是奋不顾身的往前急冲,双手前托。那丑女身在半空,疾飞而前,眼见即将落地,羊恭即便奋尽全力,亦是无法相救;但不知为何,那丑女竟是平稳落地,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暗中相护一般。羊恭的双手停在半空中,空荡荡的,急冲之下,摔倒在地。慕容寒“咦!”
的一声惊叫。羊恭亦是不明所以,自己明明是未曾触及那丑女,何以丑女平稳落地?忽地灵机一动,说道:“慕容寒,今日你总算大开眼界了吧?让你见识我小羊儿这招……这招……”慕容寒应道:“这招怎地连个名字也没有?”
羊恭“嘿!”
的一声冷笑,借此掩饰,说道:“亏你身为玄道中人,竟尔不识得如此寻常的一招,隔空取物。”
慕容寒自然是不信羊恭这番鬼话,叫道:“何方高人,为何鬼鬼祟祟的,不敢露面?”
羊恭眼见有人暗中掠阵,虽腿骨仍是剧痛无比,胆子却一下子壮了起来,心想:“这人必定是相助那丑女的,何不借此良机,在慕容寒面前摆弄一番,说不定又走个狗屎运呢!”
说道:“慕容寒,你未免将人瞧得忒扁啦!儒门恭子,并非浪得虚名。”
当即摆开架势,悠然淡定,左手捏指成诀,向下虚指;右手举着杀猪刀,一圈斜转,刀尖朝天而指。丑女见羊恭如此造作,心道:“这人就是一副孩童心性,老大不正经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刀法,决敌不过这女人。”
羊恭来来回回的耍了一番,不见有何动静,心中又暗自懊悔:“这次可押错注啦!若不是真的有高人在旁相助,岂不是让慕容寒弄得很难看?”
慕容寒四下巡视,不见有何异样,喝道:“小子!送你去西天见佛。”
长袖一挥,白绸闪动,逼向羊恭,正是灵狐尾巴。羊恭正暗自担忧,不知如何打圆场,危急之中,只得挥动杀猪刀去挡,心道:“我这神经杀猪刀此时总该发发神威,让我借点光吧!”
但无论他如何舞动,那黑不溜秋、残缺破旧的杀猪刀仍是一动不动。慕容寒见羊恭舞了半天,心中老不耐烦,舞袖欲卷,却听得羊恭叫道:“慕容寒,你中计啦!”
慕容寒心中亦是吃了一惊:“这小子花样百出,此时故意示弱,莫非是引我上当?对了,那暗中的高人不屑露面,定是商议好,要借他的手取我性命。”
心中不由得暗自提防,也不敢过分进逼。她早已察觉到四周必定有高人藏身于此,只是自己四下试探,一直无法断定其所在而已,不动声色的说道:“小子!你倒是亮出你的杀手锏来啊!”
突然欺身上前,“啪!”
的一声向他脸颊打落。羊恭避无可避,被打得眼冒金星,但见骑虎难下,不肯就此出声求饶,说道:“你后退三丈,我要发先前那招‘隔空取物’啦!”
慕容寒心想不错,她先前确实是见到羊恭双手凌空前举,而那丑女亦是恰逢其时的平稳落地,至于是不是羊恭发的所谓“隔空取物”,心中就有点吃不准了。毕竟,慕容寒知道,羊恭曾跟随胡一刀学艺,疯疯癫癫,玄术不可度之以常理;又知道他小小的鬼头,诡计百出,一下子就上了心。只是羊恭出招之间,修为确实是平常至极,她自忖这小子早晚会露出马脚,必为所制,犯不着冒险。这时,她听得羊恭扬言要自己推开,好发那一招“隔空取物”,当即反其道而行,不退反进,欺身到羊恭跟前。羊恭见慕容寒渐渐趋近,心中叫苦,却大声叫道:“小心!隔空取物!隔空取物!”
一刀劈出。慕容寒急运灵力,布于四周,见羊恭迟迟未显示神威,心道:“你所谓的‘隔空取物’,有所‘隔’才能‘取’,但你我之间无空可隔,即便发出,也无法伤到我。”
想这一节,唯恐有变,仍是快步上前,冷不防平地里一阵疾风急刮满面,正是羊恭的杀猪刀突然劈出。慕容寒心中暗叫:“不好!上了这小子的恶当啦!”
立马腾身后跃,饶是她身法迅猛捷伦,仍是被杀猪刀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若是避得再慢半寸,势必开膛破肚。此举正是羊恭的诡计。他不住的大喊“隔空取物”,原是有意将慕容寒一步步的引诱至跟前,然后痛下杀手,却没想到急难之中,慕容寒仍能逃过,心中暗叫可惜。慕容寒又羞又恼,想不到竟被羊恭这些粗浅的伎俩所骗,以玄术封住伤口后,衣袖飘出,点向羊恭。那丑女见慕容寒暴起,除了失声大喊之外,别无它法。羊恭眼见命悬一线,心道:“我再也见不着娘啦!”
念及被母亲抛弃的情景,又是一酸,忍不住冲口而出,喊道:“娘!”
慕容寒听得这一喊声,心头一震。桃源大乱后,她被逼得显露原来的真面目,以致温良二子不肯相认,不再称她为娘。此事令她伤痛欲绝,时隔多年,仍是伤口难痊。此时陡然间听得羊恭大喊娘,情真意切,亦是心头一酸,收住狐尾,上前抱住羊恭。羊恭见她泪珠盈盈,又是亲热,又是激动,忍不住涕泪交加。两人均是发乎真情,倒有几分慈母孝子互爱互敬、互珍互怜的味道。那丑女一时不解,忍不住问道:“你们当真是母子?”
慕容寒一愣,突然将羊恭一推,喝道:“臭小子!快快受死!”
挥动如刀般的长袖,劈向羊恭。羊恭自知无法闪避,心道:“我喊她做娘时,这婆娘倒是挺感动的。”
当下又欲故技重施,喊道:“娘!娘!不要劈羊恭,羊恭听话。”
慕容寒又听得羊恭大喊娘,心中仍是难免一酸。因为自桃源大乱后,温良二子下落不明,天生的母性中自有爱子情深的牵挂。不过,这也只是一时之情,转瞬即逝。她痛恨羊剑容,又如何能容忍她亲生之子?咬着牙根说道:“我不是你娘!你娘是羊剑容那贱人!今日杀你,就是杀羊剑容那贱人!”
正欲挥掌击落,忽然听得有人喊道:“羊剑容碍着你什么事了?”
羊恭心中狂喜:“江湖惯例终于来啦!”
大喜之余,早已惊得一身冷汗。慕容寒觉得此声音极为熟悉,突然心里打了一个冷颤,叫道:“孟君婆婆……”举在半空的手掌一时凝注不发,四下张望,却不见有人。回过头来,突觉面门一阵凉风袭来,眼前已多了一人,正是孟君婆婆。突然,那丑女被提了起来,在半空上下荡漾。孟君婆婆说道:“丑八怪,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学老婆子的绝学来啦!”
慕容寒见孟君婆婆突然现身,又横加插手,说道:“前辈,手下留情。”
左右两手暗运灵力,伺机夺人。羊恭见那丑女虽丑,但对自己毕竟有救命之恩,强行站了起来,喊道:“老婆子,快快住手!”
孟君婆婆对慕容寒视而不见,转向对羊恭说道:“小子,绝顶之上冰天雪地,寸草不生,你竟然能活了下来,好了不起啊!嘿嘿!如今这个唯利是图的玄道,你这小子入门时日虽短,与我门下那些小子,终究算是师兄弟一场。同门义气深重,极是难得。”
羊恭心道:“原来老铁他们偷食物来给我,老婆子早已看在眼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尚在桃源当年,木青牙在孟君婆婆安插阿风等人,孟君婆婆早已察觉,只是一直不动声色罢了。如今刘铁二人给羊恭送食,自然也逃不过她的双眼。突然听得孟君婆婆暴喝一声:“小妮子!胆敢如此!”
只见她身影晃动,连退三步后,即腾身而起,与慕容寒交上了手。原来,慕容寒眼见丑女被长竹竿挑起,早已凝神集备,趁孟君婆婆与羊恭说话之际,暗中偷袭。她袖底下一手握拳,一手成爪,先是拳风刚猛,雷霆万钧般直逼孟君婆婆;然后五爪阴柔,挥动长袖,缠绵悱恻的裹住那丑女。这一招声东击西,阴柔相济,意在夺回那丑女。孟君婆婆一直不将慕容寒放在眼里,完全没想到她竟有这等刚柔并济的本领,忽而被慕容寒偷袭,措手不及之下,失了先机。但她并非等闲之辈,连退三步避开这迅雷不及掩耳的痛击后,反守为攻,长竹竿挑向慕容寒。慕容寒见长竹竿挑来,正是求之不得,阴柔变幻,闪烁不定的狐尾立马往那丑女腰间裹去。长尾舞动,劲力连绵悠长,拟定必能裹住那丑女。熟料只听得“吱!”
的一声,只粘得那丑女的衣衫,那丑女仍是被长竹竿挑了去,而五条长尾如同触电一般,奇痛反噬,直透慕容寒心窝。这一变卦,只是孟君婆婆暗催灵力,势道雄强压逼之故。但就是这么一沾,那丑女身上大片衣衫被撕成碎片,足见这一招狠辣至极。慕容寒与之甫一交手,便落了下风,当即凝力不发。孟君婆婆略一站定,见慕容寒这一爪精妙至极,忍不住喊道:“好阴毒的功夫!”
看了一眼慕容寒,又道:“我道是谁如此了得,原来是你这丑八怪。老婆子没这闲工夫与你缠,就此别过。”
她当年为了撮合儒子和羊剑容,从慕容寒手中夺走儒子时,见她一副不胡不汉的模样,亦是斥之为丑八怪。其时,她尚未在桃源之外走动,未曾见识过胡人的模样,突见慕容寒如此模样,自是以之为怪;后在桃源外走动,见了不少胡人,便习以为常;此时见慕容寒不阴不阳的脸面,又觉惊异,不由得又是如此斥责。慕容寒道:“老前辈,我与此女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既然冒犯了你,何不让我替你效劳?”
孟君婆婆听而不见,转身便去。羊恭见孟君婆婆不肯放下那丑女,喊道:“儒门侠义为怀,岂可滥杀无辜?”
孟君婆婆说道:“你这小子已被逐出儒门,儒门之事,与你何干?”
羊恭笑道:“我名叫恭子,儒门的掌教,只有儒门掌教才有资格将门下之人逐出儒门,岂有旁人逐掌教出儒门之理?”
慕容寒突然喝道:“你这臭小子,只是那贱人所生,与儒门有何干系?亏你大言不惭,自称恭子,当真厚颜无耻。”
说完,神情甚是悲苦。自她不惜一切代价速练阴阳大法后,面容突变,此时内心激动,本就阴阳的脸面更是显得阴森恐怖。孟君婆婆本拟离去,但听得提及儒子与羊剑容之情,回过头来说道:“慕容寒,你对儒门中的儒子倒可谓一往情深,可儒子心有所属,与那羊家妹子情投意合,相亲相爱。如今,人家的恭子都这么大了,你还不死心?”
转而对羊恭说道:“你爹爹可真是个痴情种,老婆子佩服得很。”
羊恭问道:“你是儒门弃徒,见过爹爹?咱们你也知道我爹爹是儒子?”
孟君婆婆惊异无比,瞪视羊恭,随即舒了一口气,说道:“当年桃源大乱,儒子失踪,这也不能怪你。”
慕容寒回想起与儒子一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往事,虽时隔多年,仍是耿耿于怀,说道:“前辈身出儒门,却违背儒道两门祖法,与无为子私定终身。你既然不想失去最爱,为何要令我失去最爱?”
孟君婆婆道:“失去最爱的滋味。哎!老婆子又何尝体会不到?儒子是你的最爱,但你是儒子的最爱吗?儒子与羊剑容才是真正的情投意合,因此老婆子要撮合他们。老婆子当年被儒门驱逐后立愿,有生之年,誓死撮合天下有情之人。”
她曾撮合儒子和羊剑容,又令相里尚贤和阿风结亲,甚至对待灵火凤凰亦是要求专一忠贞,凡此种种,全是出自这般心思。慕容寒心神大乱,怒道:“若不是羊剑容这贱人,儒郎岂会移情别恋?羊剑容,我与你誓不两立!”
突然左阴右阳,仍是一柔一刚的路数,双蛇出洞,将羊恭卷起半空。孟君婆婆道:“慕容寒,五爪的奇痛,想必未消吧?老婆子在此,岂容你胡来?”
慕容寒道:“这小子早已被你驱逐出儒门,今日正想替你清理门户,免却前辈一番亲自动手之劳。”
大喝一声,两股灵力夹击,欲将羊恭化为齑粉。孟君婆婆欺身上前,横加相阻,但慕容寒早有提防。她善用阴阳相济之术,竟尔化孟君婆婆的灵力为己所用,逼向羊恭。孟君婆婆“咦!”
的一声收力,说道:“这小子虽然不肖,却是儒子与羊剑容所出。你若是伤了他半根汗毛,老婆子决不与你罢休!”
慕容寒愤怒已极,为了手刃羊剑容尚且不惜容貌大变,此时又岂会受孟君婆婆威逼?借着孟君婆婆先前那股灵力的余威,暗中加劲,却突然惊叫道:“小子,你的法道行藏何在?”
凝力不发。羊恭听得莫名其妙,叫道:“什么‘法刀刑场’,你要杀要剐,悉听……咱们有事大可慢慢商量。”
慕容寒退后三步,左右手两股灵力一催,只见绝顶四周一条条细若丝线之物不住的往羊恭身上灌注而入,颤声道:“你本事不小啊!竟然将犟山修成了你的法道行藏。”
心道:“日后这犟山上的灵力尽可为他所用,留下这祸胎,必定遗祸无穷。”
毒念一起,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孟君婆婆已将羊恭驱逐出儒门,羊恭玄术修为如何,倒不是如何放在心上;但见慕容寒痛下杀手,当即喊道“慕容寒,连同你这仇人的女儿一起杀了吧!”
长竹竿一摔,将那丑女抛了出去。慕容寒心中打了一个突兀:“老婆子何故如此?”
但就这么一迟疑,羊恭早已被那丑女一撞,双双挣脱慕容寒的束缚,落在地上。孟君婆婆粗中有细,故意将那丑女抛向慕容寒,意在扰乱其心神,实则早已谋定救人的法子。慕容寒没想到,素来行事冲动莽撞的孟君婆婆竟会使诈,心有不忿,抢身上前,舞动长袖,欲将羊恭与那丑女双双击毙。但孟君婆婆早已算定她有此一着,岂能容她进犯?当即蹑足而上。慕容寒不敢大意,只得变招迎敌。孟君婆婆喝道:“人家才是真正的有情人,你又何必横刀夺爱?我要你立誓,日后不得再以儒子为念。”
慕容寒不从,说道:“你这老婆子未免太霸道无理。我爱挂念谁就挂念谁,轮不到你这老虔婆管。”
孟君婆婆道:“这事老婆子管定啦!”
两人虽在激斗之中,仍是言语不停,但谁也不敢大意。慕容寒志在制住孟君婆婆,也不顾得阴阳大法修炼得尚未纯熟,冒着破绽百出的危险,逼向孟君婆婆。她自在荒野中以兽族来修炼这阴阳大法后,走的路子虽然邪门,功力却是一日千里。此时咋遇一流敌手,正好印证一番。霎时间,只见黑白交错,光幕一浪又一浪的逼向孟君婆婆。羊恭看得慕容寒如此急进,说道:“这慕容寒要落败啦?”
那丑女不解的说道:“慕容寒攻势凌厉,这位婆婆似乎难以招架,为何会落败?”
羊恭道:“按照江湖惯例,凡是高手对敌,最畏忌的就是心浮气躁。慕容寒如此打法,贪功冒进,正是犯了武学的大忌。”
那丑女不以为然。又斗良久,只见慕容寒白衣袖中的长蛇尚未回撤,黑衣袖中黑狐尾便迫不及待直取孟君婆婆。这一招强行抢攻,整个身子便容易为人所制。孟君婆婆乃玄道上的高手,如何看不出这一便宜?厉声叱道:“玄冥教行事卑鄙,老婆子看不过眼!”
当即左右手当中一夹,长竹竿变直为弓。只听得“呼!”
的一声弹向慕容寒,慕容寒整个身子被弹出五丈之外。羊恭笑道:“我只是听说如此,想不到果真如此。”
眼见慕容寒身子飞出,这一撞若不粉身碎骨,也必定身受重伤。殊料一道青光迸出,稳稳的托住慕容寒,将其放在冰雪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