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兰特共和联邦,东皇路。 神话电视台。 “叮铃铃…玲……” 神话主楼前,世界树依旧无风自动,飘渺遥远的铃铛声,持续了整晚。 天微微亮时,才消停。 艾维斯从大头机器人上下来,摘下头盔,看着淡漠的月影和天边闪烁的启明星。 宇宙之海战役胜了,可他却满腹悲伤。 盯着世界树看了很久,总觉得伊甸园欠他什么似的。 “罢了,想不出来……” 狗脑袋里,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遗忘比死亡更可怕。 如果深究过往,很多回忆断层处,接不上来。 比如他如何进异调局、如何认识孩子妈阿莉森、如何缔结契约、如何进宇宙之海…… 谁执刀逐他于中庭? 谁总是逼他背书? 谁把饭卡借给他? 谁手把手教他查案? 谁总唠叨他、帮他、提拔他、别扭关心他、口是心非揍他…… 想不起来…… 罢了,罢了。 总得有谁罢。 尼尔泰格道尔顿,肯定是其中一个。 不善思考的艾维斯,转身上楼,去台长室找阿莉森。 [呜呜…你回来了……我很担心你们呜呜…] 苍白的妹纸一看到她的狗,泪珠不要钱似的大颗掉落,砸到艾维斯手上时,艾狗被烫得一激灵,差点想跟着一起哭了。 “担心……我们?除了我还有谁?还有个很重要的人对不对?谁呢……” 艾维斯轻轻抱着大腹便便的哑巴妹纸,鼻头酸楚。 这个很重要的人,在嘴边、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却失忆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呜……] 阿莉森在他怀里,抽泣不已。 不知是孕期情绪波动,还是莫名悲伤过于丰盛。 “好了,现在都好了,宝贝儿别哭了,有我在呢……咱回家,回家,回家……” 艾维斯呢喃着回家俩字。 联邦和宇宙之海这一战,有多少人回不了家。 还有个很重要的人被遗忘。 所有人都想不起来。 这个人消失后,从未存在。 可每一个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还是莫名悲伤。 就像冬雨过后,公园长凳上的树叶被扫走,叶的轮廓被水拓下来,印在长凳的木板上…… 来年春天,悲伤能消逝么? …… 亚兰特山脉,乌仲米达山脉山脚树林。 几座木屋寂静地沐浴在山林的雾气里。 寂静,严肃。 宛若谁宏大的葬礼。 木屋里面,挤满了宇宙之海人类基地的老老小小,还有成功逃出来的水鮄人。 “咳咳……” “哇嘤嘤……” 间或有咳嗽声和小孩哭泣声传来。 失去家园,流离失所。 他们在等。 等待黎明之光。 等别人带来好消息。 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却忘了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悲伤弥漫,生者叹息。 “叽吖……” 其中一间木屋的门,被推开。 满脸沙尘、人中下还挂着鲜红血迹的卷毛夸克,风尘仆仆,疲倦不已。 他在昏暗的光线下,满屋子老小里,寻找金发蓝眼的漂亮姑娘。 人世间唯一的慰藉。 伊薇特在角落里,左右手各抱着一只小人鱼,轻轻摇晃哄着。 水鮄人的孩子特别多,撤离出来后,大部分都失去父母。 这些孩子,是水鮄族最后的希望和未来了。 小水鮄还不会讲话,拼命往看起来最柔软最舒服的胖妞身上钻。 伊薇特无奈,轮流抱着它们哄。 要是放以前,她是不想碰这些凉凉的、会分泌粘液的小人鱼,即使它们多可爱。 在上半身进化成人形之前,小人鱼跟鲨鱼真的很像,伊薇特不太喜欢。 但今天,哀伤的胖妞,紧紧抱着这些失去父母和家园的人鱼孩子。 仿佛想抱住消逝的记忆中,某个重要的回忆。 卷毛夸克走进来,避开满屋子或坐或卧或站的人类和人鱼,径直走向满脸疲倦满心哀伤的伊薇特。 胖胖的姑娘在昏暗的灯光下美极了。 一头光滑柔顺的及肩金发,深邃的蓝眼珠子。 连均匀饱满的双下巴都显得特别迷人。 胖姑娘静静看着她的英雄归来,想看出端倪。 “胜了,我们赢了。”
夸克嘴唇瓮动,疲惫道。 璐亦丝·安伯那个疯女人,消灭轮回宿主后,所有士神都消失了。 关于士神的一切回忆,也消失了。 某个很重要的人,从每个人的脑海擦除,留给大家的,只有淡淡的哀愁,和无限心伤。 胜而哀悼,付出巨大代价。 宇宙之海人类基地可以重建,水鮄人的塔池可以推倒重新搭起。 可那个消逝在记忆里的人呢? 谁去缅怀? …… 另一座木屋,兔耳女郎爱好者尼尔繁忙地给水鮄人伤患包扎伤口。 他有点烦躁。 总是打不好绷带的结。 就像异调局第一天入职那天,打不好领带。 那时有个比他还年轻的人,少年老成,接过领带,帮他系好。 他甚至不确定,那位是男人还是女人、高矮胖瘦…… 那个很重要的人,话很少,工作很多。 可他忘得一干二净。 不应当忘记的! 他失去很重要的人! 联邦胜了,宇宙之海也胜了。 可世界并没有变好起来。 究竟是谁不在了?! 尼尔烦躁地翻过这位骨架子特别大的守卫鱼水鮄人,悲从中来,鼻酸了。 这位大哥伤得很重,身上淡蓝的鱼血已经浸湿了木屋的地板。 他失去半截腿,以后不管游泳还是走路,都再无可能。 尼尔触景伤情,仿佛不久前,有个很重要的人,也被炸断过右腿。 他们是谁的家人、朋友…… 又是谁的英雄和星辰。 尼尔想不起来。 “我来吧,你去对面,伊万老六回来了。”
一只修长的连着蹼人鱼手伸过来,接过绷带。 特有的嘶哑人鱼嗓子,水鮄族里人话说得最好的女人。 一百多岁的人鱼小姐珂芙。 她叫霍普森的养子养女,全都是伊万家老几,唯独某个很重要的人,才直呼其名。 可这个人是谁? 尼尔定定看着珂芙的手,把绷带交给她。 但没挪动半步。 他在想,霍普森·伊万局长收养的孩子当中,究竟谁被遗忘了。 “我是不是……忘了个很重要的人。”
尼尔似问非问,等待人鱼珂芙的答复。 珂芙低头,轻轻包扎着守卫鱼的伤口,幽幽道: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忘了很重要的东西,直到什么都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