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路听雪再次严肃开口，“凤京女子们的变化，他们都察觉到了，他们想要遏制这种现象，但他们不能对贵女和普通百姓下手，所以他们最好的下手对象，便是花街上那些被归入‘贱籍’的女子们，因为没几人会在乎她们的命。”
路听雪句句真实，态度真诚：“凤京早已乱了，经不起大一点的风霜，可又迫切地需要平一平乱象，他们的目标清晰又残忍，他们终是选择了放弃京中的女子，维护京中男子的权益，因为朝堂之上——无一个女子存在。”
“他们不过是踩着女子的命维护他们自己！”这一句，路听雪的声音高亢了些，也越加坚定，她望着上方，目光不偏不移，此时的她，没有一丝惧怕。
上方，栾曦早已没与她对视，她只是垂首沉眸，紧锁着眉，陷入自己的思想中，一直没有脱离出来……
许久……
栾曦终于开口了，她冷厉的眼望向路听雪：“你可知你这番言论是大逆不道？我若一声令下，你顷刻便会人首分离。”
“我倒想问问公主，何为大逆不道？”路听雪这般硬气一句，再次堵得上方的栾曦无言，或者说，栾曦因路听雪的大胆再次震在位置上。
路听雪不惧连问：“是替无辜惨死的女子们发声为大逆不道？还是不甘男子们百年来欺压在女子们头上为大逆不道？是觉得女子们不该如个物件活着为大逆不道？还是敢于直言其中的不公为大逆不道？”
“从未有大逆不道，只是女子无权，男子说女子大逆不道，她们便是大逆不道，可长公主，您不是男子，您也是女子！”路听雪将所有都看得明白，什么狗屁大逆不道，只要他们坐在朝堂上，自然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她的连问，她的话语，震撼栾曦的心灵。
“当今陛下是我皇弟，当朝许多臣子亦与皇家有亲，我为上云长公主，你当着我的面斥责他们、斥责朝廷，便是大逆不道！”栾曦还是冷眸说出这些话。
路听雪忽然笑看着她，问了一句：“是吗？那长公主可曾有过不甘？”
路听雪总是句句戳人心窝，栾曦再次晃神，她似乎陷入回忆中，视线不由拉远，她……可曾有过不甘？
她……可曾有过不甘？
“自古男尊女卑是为天道，若有人企图反抗自古以来的规矩，企图反抗朝廷，那么无论她们是谁，都该死。”栾曦冷漠的声音令人发颤，她回过神来，那双盯着路听雪的黑瞳十分危险。
但路听雪自从来到这里，就早已豁出一切，她根本不在乎栾曦危险的目光，她只深邃与她对视道：“长公主，何苦自己骗自己，您若真甘心，为何从小痴迷武艺骑射？为何与太后常年矛盾不断？”
若说只听路听雪前面的话，栾曦还能淡定，在她吐出有关太后与自己的那句话时，栾曦便彻底失了淡定，她惶恐地看着下方跪着的人，竟觉得她无比恐怖。
甚至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恐怖，她那双眼像是能把人盯穿，任谁在她面前，都藏不住半点秘密……
“花街的女子虽为‘贱籍’，但又有谁生下来便想做个‘贱籍’，她们大多无辜，或是因家中没钱被卖掉，或是因家中要养儿子被卖掉，或单纯因为是个女子被卖掉，或因家族获罪被迫入青楼，她们又有何错？难道身为女子，努力活着便是错吗？”
自从玉彩弦被充入青楼后，路听雪便彻底理解了青楼女子的不易，理解了她们的苦痛，若不是命运折磨，她们也可以开心地生活在阳光下，不用接受世人的非议，不用笑脸迎客，不用落下一身的病……
“路听雪，”栾曦喊出她的名字，沉声，“你可真是——不要命！”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死个干脆！”路听雪已经直接与栾曦挑明了，甚至面对死亡的无惧，都直接在栾曦面前表现出现。
栾曦道：“你可知，世间有很多认人生不如死的办法？”
路听雪笑：“您知道姜燃怎么死的吗，是被凌迟至死的；您又知道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活活烧死的，我知道生不如死有多痛苦，甚至我不能阻止自己惨叫出声，我当然害怕，但是无论是姜燃，还是那个小姑娘，她们都能承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那么我又为何该惧？我选择来这里时，便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
“你……”栾曦语气复杂，竟是无言了。
路听雪太过坦荡，太过直接，她不惧承受自己的“恐惧”；不惧承认自己的“脆弱”，但她同样承认自己的“勇敢”，同样选择了勇敢，她或许会被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此刻的她却从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殿中安静了许久，栾曦起身。
她缓缓走下梯阶：“那你可知，生不如死，不止指身体上的痛苦，还有心灵上的。”
“比如呢？”路听雪的笑容肆意，完全不在意，“他们对女子进行羞辱？他们能做到最大的羞辱又是什么？”
接下来，路听雪说出一番疯狂的话，让栾曦震在原地迈动不了半步。
只见路听雪目光坚定道：“我今日，就算是被人扒光了扔到大街上，我亦不会感到任何羞辱，因为这不过是套在我们身上的枷锁，凭什么女子该因为陌生人的羞辱去死？该觉得羞辱的是将我丢到街上的人，该死的是那些不明是非，发出嘲笑的人！”
“如果可以，我甚至会站起来，拉他们一起下地狱！”
路听雪的眼神是那么的狠厉，那般的深沉，此时此刻的她再无半点人的恐惧，有的只是疯狂与冷厉。
她疯了！
她就是个疯子！
栾曦瞪大瞳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字字句句都刻在自己的心上！她难以想象有上云女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当真是——什么都不在意了！她只是想让自己的灵魂获得自由！
“呵呵呵呵……”栾曦忽然低笑起来，她在原地笑到身体颤抖，她用修长的手指盖住脸，从手指缝隙盯着面前的女子。
疯子……
疯子好啊……
因为她喜欢疯子！因为她自己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