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果不离开，我自然也有对付的办法。”柳妈妈语气平静，她看向那些穿梭在楼中的妇人们，“惊仙阁能在京城屹立这么多年不倒，可不是仅凭几个打手和龟仆就可以做到的。”
伏晓随她的目光望向那些妇人，她刚刚已经见识了她们的能力，她知道她们是有武功的，或许不算武林高手，但绝对够用。
她们隐藏在惊仙阁内，如果有事发生，能让敌人猝不及防。
可，如果敌人数目太多，她们还是……
伏晓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完全解开，但看着地上那些先前假死的姑娘们已经缓缓睁开了眼，她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柳妈妈细听了听门外街道上的动静，侧首，同时转换语气，为伏晓解释了最后一句：“而且，他们能不能坚持过半个时辰，还不一定……”
柳妈妈说完这句，转身去安抚那些姑娘们恐惧的情绪，示意她们低声，并将今晚的事情大概跟她们讲了一遍，而随着柳妈妈将实情告诉那些姑娘们，她们顿时吓得苍白了脸，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发抖，果然，任谁刚得知这事，都难以压下惊恐。
姑娘们慌张跑回屋中换衣服了，虽然慌乱，却也尽可能地放轻手脚，毕竟这里就是一条花街，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便有几家青楼，听动静，那边恐怕已经开始屠杀了，她们害怕那边的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伏晓怔怔盯着柳妈妈的背影，目光随即变得复杂，她听明白了，刚才柳妈妈那话语中的冷漠，很显然，给姑娘们下药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而给那些公子们下药才是真的！
她故意假装向他们投诚，然后用给姑娘们下毒迷惑他们，实则她是将真正想下的药下给了他们，而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忠诚”，让他们彻底信了她，根本没对她产生怀疑！
而这一切，也跟这十几年她在人前的假面有关，她将自己变成一个虚假逢迎的人，所以她的胆小、她的懦弱，显得那么真实，她在绝境下做出的投诚反应才不会惹人怀疑，可想而知，她这么多年活的多么小心翼翼。
她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一开始就向他们下了药，也就是说……
伏晓瞳孔猛地放大，她对着她的背影怔怔开口：“您一开始就信我了对吗？”
前方柳妈妈缓缓侧回身，她望着伏晓道：“跟我们一起走，你不应该作为肮脏王权下的牺牲品。”
她这句话好熟悉，伏晓像是在哪里听过。
伏晓笑了，明明她刚刚还说她不信她，所以要试一试，可是明明她早已选择了相信她，不然若自己说得是假的，那么她给那些贵公子们下药，便已经达成不能挽回的结果了。
伏晓笑着笑着，再次眼眶泛泪：“谢谢您，柳寻姑姑。”
她第一次称呼柳妈妈的名字，第一次换了个称呼。
柳寻因她突然简单几字，定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来，已经多年没人叫过她的名字了，也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大家只知道她是惊仙阁的老鸨，只知她是个“吃人”的老女人。
柳寻竟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她偏过头，望向上方，控制住眼中的水雾，然后，她转向伏晓，真诚道：“是我该谢谢你！”
她正面对着她，向她鞠了一躬：“伏晓，我代替惊仙阁所有姑娘们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大家一命！”
“姑姑……”伏晓上前欲扶起她，这时楼上换衣服的姑娘都出来了，她们脸上惊慌不已。
步幽早已擦干脸上的血，上前一步，对柳寻道：“妈妈，我看见隔壁的满春楼外全是火光，成群的士兵已经将那里团团围住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步幽快急哭了，而其余人有尽量平静的，有吓到腿软的。
柳寻直起身，皱眉道：“不要慌！越慌越容易出乱子！”
她抬步朝后院走去：“所有人跟我来，我们走密道出去！”
柳寻的神色比所有人都平静，正因为有她这个主心骨在，所以所有姑娘都莫名心安了些许，她们团结在一切，放轻脚步快速跟着柳寻朝后院走去。
伏晓也跟上她们的步伐，她刚走到舞台转角处，看着厨娘们搬开后院密道上的遮挡，看着姑娘们涌入密道，她却突然停下了步伐。
柳寻将姑娘们一个送下去，看着矗立在那边不动的伏晓，她开口催促道：“伏晓，快过来！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诶！”伏晓像是回过神，把已到眼眶泪水瘪了回去。
她回答道：“我这就来！”
她一边快步朝密道走，一边对柳寻道：“姑姑，我听到已经有马蹄声靠近了，他们赶过来，你快下去，我马上就跳下来！”
伏晓做出往这边小跑的举动，柳寻听到她的话，再细细一停，果然听到了一阵浩荡又急促的马蹄声靠近，她知道来不及推却了，赶忙跳入密道，然后朝上方伸出手：“晓晓，快来！我接住你！”
柳寻的声音急切，她催促着伏晓，她后方所有人都盯着密道上方被微弱的灯光照亮的夜色与夜空。
然而，下一瞬，柳寻没等到那小小的身影跳下来，姑娘们都没有等到，她们只等到了那青石板重新盖住了密道口，遮住了那仅有的微弱光芒，遮住外面的夜色与夜空。
密道里漆黑一片，柳寻与姑娘们都震在原地。
上方，传来伏晓的低声，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姑姑，姐姐们，你们快走，他们已经到了，我拖不了太长时间，你们一定要平安离开这里！”
“愿你们……余生获得自由！”伏晓最后哽咽讲出这句。
她忙重新搬回东西，将密道遮好，不让人发现破绽。
这时底下，柳寻与姑娘们终于反应过来，柳寻喃喃：“晓晓……”
“伏晓！”柳寻忍不住大喊一声，但声音都被埋在密道之下，她后方几个姑娘也忍不住喊伏晓的名字，可是上方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那马蹄声越加清晰。
“柳妈妈……”步幽害怕地喊了一声。
最终，柳寻抹掉落下的泪，转身带着姑娘们离去：“我们走。”
风过寒夜，伏晓抬眸看向上方的蓝幕，姜姐姐她们也开始行动了，她们收拾好东西，启程朝浩渺城外而去，伏晓听到外面街道上的马蹄声变得缓慢，她知道是因为蓝幕里有了动静，那些杀人的恶鬼正齐齐注视着蓝幕。
伏晓收回目光，垂首轻笑：“姜姐姐，你又救了我们的命，谢谢你……这次，我也该‘启程’了！”
伏晓踏着坚定步伐，走向前厅。
浩渺城灯光璀璨，花街上火光炽烈，夜色下，唯她形单影只，地下的影子拉长、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