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她妈看见方乔，一点也没有被围着的窘迫感，反倒主动开了口，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一副高高再上的态度：“你就是甜甜她妗子吧？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叫方乔？”
方乔瞥了她一眼，没应。
苏晨她妈一点也不尴尬，拢了拢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咳嗽了一声，说：“你来的正好，跟你们村的乡亲们说说，我是不是甜甜亲奶奶？来者是客，更何况咱们都是一家的亲戚，我是甜甜的奶奶，你是她舅家的妗子，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都散了，都散了。”
苏晨她妈的话说完，发现周围压根就没人动。
她脸色有些挂不住，眼神有些阴沉。
她看向方乔，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甜甜她妗子，你别光看着，也说句话呀，让人都散了吧。自家事自家关着门怎么说都行，闹到外头，平白让人看笑话。”
“什么自家事？”方乔轻哼了一声：“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苏晨她妈笑脸僵住：“甜甜她妗子，你这就不对了！当着大伙的面，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
方乔心说：我就翻脸不认人了，怎么了？
断绝关系的承诺书都签了，白纸黑字的写着，没有什么好掰扯的。
她弯腰将甜甜抱起来，转身往人群外头走。
王秋菊赶紧跟上。
刚走到人群外头，就见程柏东匆匆跑过来。
“怎么样？”他伸手想把甜甜从方乔怀里抱过来。
甜甜搂着方乔的脖子，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摇头不愿意跟他：“妗妗抱。”
跟舅舅相比，甜甜更亲近方乔。
方乔拍拍甜甜的背，安抚她：“没事，就让我抱着她吧。”
“不行，甜甜太沉了，一路抱回去，你的腰又该疼了。”
程柏东不同意，弯腰柔声哄甜甜：“甜甜，让舅舅抱吧。你长大了，有些沉了，你妗妗有腰疼病，一直抱着你太累了，回头会腰疼的。”
“那，那好吧。”甜甜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孩儿，虽然更想让妗妗抱，但是既然妗妗会腰疼，那让舅舅抱也是可以的。
她依依不舍的松开搂着方乔脖子的手，转而朝着程柏东伸出胳膊。
程柏东伸手掐住她的咯吱窝，将她从方乔的怀里，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这时，在遥远的北地干活的三婶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看到甜甜平安无事的窝在程柏东的怀里，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驴车上的孙晨妈，转头对自家人说：“走吧，咱回家。”
苏晨她妈不甘心无功而返。
裹着一双小脚从驴车上跳下来，跌跌撞撞的追上来：“等等！”
她不再试图商量，直接点明了自己的目的：“甜甜是我家的孙女，我要带她回家去！不许你们把她抱走！”
程柏东脚步一顿，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盯着孙晨她妈的眼睛，冷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程柏东目光森寒，语气如冰，苏晨妈被他漆黑的眼神盯着，心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自己被什么大型猛兽盯上了一样，整个人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只一眼，她的脚就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她有些发憷，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她咬着牙，手指下意识的握紧成拳，谁知一下子握得太紧，锐利的指甲盖猛地刺进掌心，尖锐的疼。不过疼痛反倒是让她鼓起了几分勇气，说：“我说错了吗？甜甜本来就是我苏家的孙女。这几年在舅家住着也该住够了，今天我来，就是要把她接回去的，你们快把她送回来。”
“送回去？苏晨她妈，你脸怎么这么大啊？还好意思张嘴让我们把甜甜送回去？”
三婶的情绪一下子就炸了，张嘴朝着苏晨她妈就开始骂：“臭不要脸的老太婆！当初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甜甜在你儿子家都快被他和他新娶的那个老婆养的快死了，你这个当奶奶的，管了吗？问了吗？
要不是他舅舅及时把她接了回来，现在还有没有甜甜这个人都两说。现在好不容易把人养大了，五六岁了，能干活了，你又想来摘桃子了！你可真大的脸！和面的盆都没你的脸能装！”
“我就张嘴了怎么着？”苏晨她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转身就开始跟三婶吵起来：“甜甜是我亲孙女，她姓苏！我把她接回家去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个屁！这五六年，你们养过甜甜一天吗？钱也没有，人也不来看，现在又来说个这！你们真是臭不要脸！”三婶气死了。
真不愧是能生出苏晨这样的儿子的人，一脉相承的不要脸！
“甜甜以后姓程，不姓苏！”程柏东开口打断三婶的话，面无表情的瞥了苏晨她妈一眼，冷声道：“断绝父女关系的承诺书苏晨已经签过字了，甜甜现在只是我外甥女，和你们苏家没关系。”
三婶和她吵架的那些车轱辘的话没意义，户口和断亲的承诺书才是重点，有这两个在，苏老太说再多的车轱辘话都没用。
“什么姓程？甜甜是我们苏家的孙女，她只能姓苏！”苏晨她妈大叫道：“苏家现在是我当家，我儿子说的话不算！他签的字，我不认！什么断绝父女关系！我没同意过！”
程柏东：“签字已经生效，你同不同意不重要！”
“放狗屁！我不信！”苏晨她妈开始撒泼：“这小丫头是我儿子的种！是我苏家的孙女！我就从来没听说过谁家的孩子不跟着亲爹，反倒是跟着舅舅妗子的！这不合理！我要去公安局告你去！”
“随你去告。”程柏东有恃无恐。
七十年代跟后世不一样，这年头法律什么的并不完善。
而且因为成-分划分问题，还颇流行断亲，大家都认可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则，
所以他压根不慌。
断绝父女关系的承诺书是苏晨在公安局当着好几个公安的面写的，写之前那些公安同志反复确认过他是否是自愿的，他当时信誓旦旦的说，自愿和甜甜断绝父女关系，生老病死，互不打扰。
协议书是他亲手写的，签名也是他亲手签的，后头还有见证人的签字和街道居委会和妇联的公章。
防的就是他言而无信。
想反悔？
没门！
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其实老太太说的没错，舅舅妗子再亲，也隔着一辈呢！人都是偏心的，他们就是对一个外甥女再好，还能越过自己的亲生孩子去？所以呀，孩子还是跟着亲爹生活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