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桌子已经摆好了啤酒和白酒,还有一些饮料。魏华松正在和一个人说话,走近看时,确实梦进城。只见梦进城瘦得不成样子了。梦进城见了我们走近,立刻站起来面对着我们笑着,很客气的样子,脸色惨白得吓人。木山半开玩笑地说:“兄弟,你受苦了。”
梦进城眯着小眼笑了两声,说:“你也黑了。”
木山说:“电阻丝烤的。”
我带微笑说:“祝贺你回来。”
梦进城连忙拱手作揖,微笑面对。这时,秀珥端着一个茶盘,茶盘里放着三个菜走进来。木山突然说:“秀珥,这几天要好好慰劳梦进城哟。”
秀珥红着脸急忙放下菜,就走出去了。木山问梦进城,“这是哪里的菜?”
“干妈餐馆弄的,嘿嘿。”
梦进城说。“怎么,你也喊干妈?”
木山问。梦进城说,“秀珥的干妈,跟着叫的。”
我点点头,明白了。梦进城忽然又对我说:“快去叫钟依萍来吃饭哟。”
我故意说:“叫谁?”
黄平呵呵笑着说:“别装了。”
梦进城笑着说,“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可是开窍了啊,还别说,你们之间还真的般配,都有那么一种文艺,嘿嘿。”
“梦进城,杜再蓉走了,我刚认识的,叫钟依萍。”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还是担心梦进城把人弄混了。“哦,知道了。”
梦进城摆摆手说,“等会,一起喝酒,都在酒里头。”
木山也催我喊道:“快去叫钟依萍吧,我们今天大聚会。”
我只好走出门来,向3号寝室走去,硬着头皮走进3号寝室里面,里面坐着几个姑娘,看到我进来,都有点吃惊的样子。我冲进3号寝室,一眼就看见了钟依萍,但钟依萍旁边还坐在一个人。忽然感觉到什么不对,不知道怎么说了。我想,但要是不说又无法上楼对木山他们交代,想了一会,紧张而怯怯地说:“我们今天一起聚餐,钟依萍,我来请你上去聚餐。”
“谁请客呢?”
一个姑娘用一种尖厉的声音问。“魏华松。”
我说,压住火气,心想:你是谁啊,这样的态度。“请谁呢?”
还是那个姑娘的尖厉的声音。我本来不想回答,看着钟依萍,钟依萍一声不吭。我还是实话实说:“请梦进城吃饭,还有6号寝室的姑娘,还有……”“梦进城,哼。”
还是那个姑娘严厉地说,“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听了,立刻就生气了,正要发作。钟依萍拦住我,说:“这个是我的堂妹,钟依丽。”
我听钟依萍这样说,立刻改变了一种态度,用一种和气的态度看着钟依丽,讨好地说:“哦,钟依丽,一起去吧。”
“我才不去呢。”
钟依丽果断地说。“那下次,我单独请你们,”我怯怯地说,“钟依萍,我们去吧,他们都在等我们呢。”
“你怎么和梦进城他们混到一起了呢?”
钟依丽继续问。“不是混到一起,他是魏华松的朋友,我和魏华松,木山他们一个寝室的……”我没有把话说完。“对了,你们是四大金刚呀。”
钟依丽用嘲笑的语气说。我无言以对,愤怒地看着钟依丽。钟依萍摇摇头,看着我,小声说:“齐汛,你去吃吧。”
我看了看钟依丽,钟依丽的表情更加不好看了。看样子,钟依萍也不好参加聚餐了。我无比失落地退出3号寝室,回到7号寝室。木山问:“钟依萍来了吗?”
我只好说:“她吃过了。”
“吃了,也可以上来坐坐啊。”
魏华松说。“哈哈,她有点不舒服,没事,谢谢大家了。”
我解释说。梦进城说:“我亲自去请。”
“不用了,不用了。”
我急忙拦着梦进城说。“你去还不把人家吓死。”
黄平说,大笑起来。梦进城这才笑起来,一点也不显得尴尬。我想,要是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郑青梅,刘大娇,付敏,燕子,刘小娇都坐在桌子旁边。我特意看了看刘小娇,还是想不出刘小娇为什么要给我二十块钱。此时,我内心里依然有种失落感。秀端又来了两个菜,梦进城慌忙迎了上去接,梦进城笑着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叫道:“菜都上齐了,大家开始吧。”
木山笑着说:“你怎么又上两个菜,哈哈。”
梦进城一看,挥了挥手,“洒雨啦。”
大家开始忙乎,各自倒酒,或者倒饮料。男孩姑娘都举起杯,一齐说道:“祝贺梦进城平安回来!”
梦进城感动地端起酒杯,举得高高地说:“谢谢大家,今天一醉方休。”
黄平趁机大声叫道:“总是说一醉方休,就没有见你们哪个人喝醉过。”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爽快。”
魏华松一本正经地说。黄平低头装着吃东西,并不理会。大家又是一阵大笑。燕子瞪了黄平一眼。黄平极为小心地为燕子夹菜,弄得燕子满脸通红,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刘大娇夹了一块鸡肉直接放到木山嘴里。黄平立刻说:“看看,这就是教材。”
我故意打趣地说:“弟妹,你也给我夹一筷子呗。”
刘大娇伸出胳膊,对着我就是一拳。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弟妹”一词,脸又红了起来,叫道:“我听木山说了,你还是晚辈呢?”
黄平大笑道:“那就叫婶娘吧。”
刘大娇又给黄平一拳。郑青梅夹了一筷子菜,送到我嘴边,说:“齐汛,你张嘴。”
大家再一次大笑起来。刘大娇大声说道:“郑青梅,你讨厌,你们都讨厌,讨厌,讨厌。”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我笑着继续问。刘大娇伸手打我,雨点般的拳头,落到了我的背上。黄平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切勿动手。”
刘大娇狠狠地又给黄平一拳,“叫你授受不亲。”
大家一阵大笑。黄平笑着说道:“打是亲骂是爱,哈哈。”
刘大娇叫道:“燕子,你看看黄平,你管管吧。”
燕子不好意思说话,低下头去了。郑青梅故意问:“齐汛,怎么也不请客呢?”
“请什么客?”
我不解地问。“钟依萍。”
郑青梅不漏一点神色的说。我看了看郑青梅,直接说:“才认识的。”
郑青梅举起杯子,碰了我的酒杯,说道:“所以,要吃你的喜糖啊。”
大家有一阵大笑。“郑青梅和齐汛可谓男才女貌,齐汛,现在郑青梅可是单身,你现在去追准成。”
黄平打趣地说。我默不作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郑青梅,要是齐汛追求你,你真会答应吗?”
刘大娇紧跟着问。郑青梅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笑着说:“这个,得让齐汛追看看。”
我忽然有种心疼,无比惋惜地看着郑青梅,郑青梅的脸上也显得成熟一些了,从她目前的素面朝天的样子,似乎能感受到她内里之中的某种痛苦。我大胆地碰了一下郑青梅的酒杯,像是安慰和鼓励她而大声喊道:“都在酒里!”
郑青梅爽快地一饮而尽。大家鼓掌叫好。于是,相互之间敬酒,一下子,空中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玻璃杯的响声,大家都沉浸在喝酒的欢乐之中。魏华松和梦进城一连喝了好几杯,两人似乎醉了,说着感人肺腑的话语。我和木山,也说着许多平时不说的肺腑之言,然后碰杯豪饮。一阵狂饮之后,男孩姑娘们坐在凳子上,屁股总在晃动坐不稳的样子。男孩们开始抽烟,郑青梅和刘大娇居然也点上了烟。这时,寝室外面站立一个人,大家的眼光都注视着门口。“钟依萍。”
我叫喊着。“来来来,钟依萍。”
梦进城摇晃着身体连忙站起来找空酒杯。我想站起来,但是腿有点不听使唤了。刘大娇起身去迎钟依萍,在我的旁边加了一个凳子,让她坐在我的旁边。我见钟依萍来了,内心里充满了温暖,但一言不发。钟依萍说:“刚才有点不舒服,不好意思,现在好点了,还是来陪大家。”
梦进城摇摇晃晃站起来,冲钟依萍叫道:“嫂子,敬你一杯。”
说完,摇晃着拎着一只空杯倒酒。钟依萍连连说:“谢谢你,不会喝酒。”
梦进城根本不管这些,端着满满的一杯酒,递给钟依萍,叫道:“来,我先干为敬。”
说完一饮而尽,等着钟依萍举杯。钟依萍的脸色红红的,看着酒一动不动。“我替她喝。”
我说。“好。”
梦进城叫道。钟依萍看着我摇摇晃晃的样子,闭上眼,不露声色地举杯一饮而尽。“好。”
大家一齐叫喊,拍起手掌。梦进城乐呵呵地回到原位。大家继续喝酒,谈天说地。我忽然想起昨天和钟依萍约了去看电影,于是说:“我们昨天就说好了,今天看电影的,所以我们俩先走一步。”
“你们的情况特殊,批准。”
梦进城兴高采烈地叫喊道。我拉着钟依萍站起来的一刻,余光中看见郑青梅直愣愣的眼神盯着我,那样的眼神让我的内心里再一次感到无奈与不安。钟依萍扶着我走出7号寝室,问:“你没有醉吧?”
“没有。”
我强力控制着身体兴奋地说。“要不,你去休息吧?”
钟依萍小声问。“看电影呀。”
我说着,往楼下走。“今天你喝酒了,”钟依萍关心地说,“就别去了吧?”
“记住,”我想站住,但身体摇晃得厉害,继续说,“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钟依萍微笑着点头,搀扶着我一起走出小院。外面不时吹来的风,让人凉爽了很多,我感觉头脑清醒了些。“梦进城因为什么事进去的?”
钟依萍继续扶着我走着,小声问。“没有问。”
我说。“有时间问问,你应该知道这些,避免犯错哟。”
钟依萍说。“梦进城是很讲义气的一个人,说实话,我和他还不是朋友。木山和他们才是朋友。我只有木山这个朋友。”
我说,“有时候想和梦进城交朋友,但无法拉近距离。”
钟依萍看着我,问:“你认为梦进城能交往吗?”
“他也是被迫生活,为了生存。”
我说。“再怎么想,也不能去偷。”
钟依萍说着,有点生气的样子。“你放心。”
我说,“我绝不学他。”
“你真的不学他。”
钟依萍再次强调说。“肯定不学他。”
我想都没有想就说。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到了电影院售票厅,门口川流不息的人。我看看电影宣传画报的行草字,念道:“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这样的奇怪的名字,我心里嘀咕着,怎么说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呢?这水火不相容,怎么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呢?钟依萍认真地说:“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中间没有“是”。”
我再仔细一看,果然没有“是”,不免觉得奇怪,这样的电影,必须看。我走进售票厅,买了两张电影票。这是我来沙市之后,第一次看电影。两人走进电影院里面,走进座椅时,钟依萍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钟依萍站住了,我以为钟依萍就要坐下来,我就坐下来,谁知钟依萍又往前走了一个座位,看到我坐下来也就坐下来了,中间相隔一个位置。我又不好立刻站起来挨着钟依萍坐,便对钟依萍说:“我去买雪糕来。”
钟依萍说:“不吃雪糕,买冰棒。”
“那你吃雪糕,我吃冰棒吧。”
我只好说。“注意点啊。”
钟依萍笑着说。我站起来走出去,来到电影院外面的小摊上,买了一根冰棒,一支雪糕,然后,走进电影院。这一次我挨着钟依萍的座位坐下来,顺手把雪糕递给钟依萍,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笑了起来。钟依萍接过来一支雪糕,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我手里的冰棒,说:“你吃雪糕,我吃冰棒。”
我摇摇头,说:“你是姑娘,你吃雪糕,我吃冰棒。”
“我喜欢吃冰棒。”
钟依萍毋庸置疑地说着,一手拿起了我手里的冰棒,把雪糕递给我。我看着手里的雪糕,想了想,说:“我们一人吃一半,总行吧?”
钟依萍笑了。电影院里来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多了,里面噪音很大,随着电影的开始,影院里安静下来。电影开始了,银幕上出现几个大字: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不知不觉靠在钟依萍肩膀看电影,一半清醒,一半迷糊,直到影片的结尾的时候,钟依萍推醒我。“电影结束了?”
我问。“完了。”
钟依萍流着眼泪说。“你怎么啦?”
我问。钟依萍不作声,扶着我一起随着人流走出影院,钟依萍的脸上还挂着泪水。我担心地问:“你到底怎么啦?”
“王耀抱着丽川的骨灰和自己埋在海边沙滩下,然后开枪自杀了。”
钟依萍哭诉着说。我感到了一种震惊,“怎么会是这样呢?”
“因为爱情。”
钟依萍喃喃地说。我非常懊悔自己没有认真去看电影,如果看了电影就可以很好地和她交流。还有,也许看了电影,能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两人走了一阵,还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走不动了,就坐在公路边的长椅上。钟依萍也跟着坐了下来。我搂着钟依萍的肩膀,抬头看着高高的路灯,路灯的光线洒下了,无数的飞蛾迎着光线飞舞。路灯的上方,浩瀚的天空中,是遥远的星辰。我仰望天空,忽然之间看到了那颗最亮的星星,用手指着那颗星星,对钟依萍说:“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
钟依萍靠着我的肩膀上,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她也看到了那颗遥远的最亮的星星。“让那颗星星,为我们见证,我喜欢你,”我说,“一辈子。”
“齐汛,”钟依萍不停地点头,流着眼泪说,“希望,厂里好起来,我们一直在沙市工作,生活。”
我立刻拥抱着钟依萍,头靠在她的头,流着眼泪说:“但愿。”
我想到厂里的情况,短时间不会好,但必须坚持下去,未来是什么样,都不好说,但愿,和依萍一直相伴,直到永远。我想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落下眼泪,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我依然仰望那颗最亮的星星的方向,许久,许久。默默的,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海枯石烂,我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
钟依萍紧紧地靠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