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攀上棺架,检查那具棺盖半开的棺材。方婕没有下到洞底,陪着庄婷从斜坡上拍摄下方各个区域的棺垛。每个区域大概有二三十个井字形棺架,样式和货架很相似。有的棺架堆放了三层棺木,有些棺架已堆放了四层。
欧丙忠母亲的棺木旁,有两组棺架,都已堆放到第四层棺木。每组棺架间大约有三十公分的空隙间隔,供人堆放棺材时进出。
瑶人的葬洞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墓碑。以姓氏在洞内划分家族安放棺木的区域,又以一组组的井字形棺架,来区分同姓各家各户。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几组井字形棺架。
葬洞内没有照明设施,唯一的光源,就是从洞口进入洞内的自然光。现如今洞内有些人家的棺架摆满了棺木,放不下的棺材,就堆到了洞口。自然光被洞口的棺木遮挡,洞内的光线,就越发昏暗。
欧丙忠是周五下午六点过几分,给周所长打的电话,那个时候,洞里的光线勉强还能视物。所以他才发现母亲的棺盖被顶了起来,虚开一条缝。
方婕对欧驺的死亡时间十分好奇,按理说,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洞内的光线基本上能看清东西。这个时间段,想袭击欧驺而不被发现,应该很难办到。
但在漆黑的夜晚,欧驺打着电筒进洞,如果其他棺架上有人,欧驺多半不会发现。
假设欧驺的死亡时间是在周四夜里九点到周五凌晨八点,那么作案的人,这个时间段就不可能在家。
可是乡里没有监控,晚上连路灯都没有,要想找到周四晚上九点以后出门的人,估计难度不小。
勘查棺木的警察,看样子没有什么发现。几个警察攀在棺架上,合力把棺盖移回原位。欧丙忠准备好了棺材钉和铁锤,递给棺架上的警察,把棺盖重新钉上。
方婕一直没有过去,她拿着手电在靠近洞口的几个棺垛间隔空隙里照来照去,找了半天,没有任何发现。
周所长看到方婕的举动,走了过来。“方婕,你在找什么?”
“周所长,那个香炉可不轻,我想,黑灯瞎火的,抱着那么重的香炉下山,不方便吧?”
那几个警察也跟着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瘦脸的年轻人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凶手是晚上作案?”
方婕伸手挥动了几下,地上出现一个晃动的阴影。“如果是白天,有人袭击欧驺,欧驺不可能没有警觉!”
“如果欧驺是晚上进洞,肯定也会打着火把,或是拿着电筒。袭击他的人动手一样会有阴影晃动,同样会引起欧驺的警觉。或者,袭击欧驺的人,根本就是欧驺的同伙,所以欧驺才会没有戒心。”年轻警察说得头头是道。
“呵呵,不管是手电还是火把,欧驺拿在手上,凶手从欧驺背后动手,阴影只会投射到后方,欧驺看不到。”方婕纠正警察的错误。
年轻警察脸色微红,争辩道:“也许是欧驺的同伙突然动手袭击他,所以欧驺没有警觉!”
“不,欧驺应该没有同伙!”
这话让周所长有些动容。“方婕,你怎么知道欧驺没有同伙?”
“周所长,欧驺是个什么的?”方婕反问道。
“他是寨里的道公啊!”周所长觉得方婕明知故问。
“对,道公是干什么的?就是跟尸体打交道的,洗尸体、穿衣、入棺、进洞,道公一年要接触多少尸体?你们觉得道公需要人陪他进洞壮胆吗?”
方婕觉得,正是贪婪,才促使道公进洞盗宝。对一个贪婪的人来说,他不会愿意把唾手可得的财富送一半给别人。
“也许,是道公自家人陪他来的呢?”年轻警察对方婕很不服气,抬起杠来。
“道公家只有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婆,一个智力相当于五六岁小孩的儿子。道公进葬洞偷东西,他会叫老太婆陪他,还是叫儿子陪他?”
年轻警察不说话了,讪讪的扭过头四处乱看。
“方婕,那你说香炉还放在洞里?”周所长知道香炉的重量,黑灯瞎火的抱着香炉下山,确实不便。
“不一定,也许在洞里,也许埋在外面某个地方!”方婕想,从欧驺手上夺走香炉的人,应该不会把香炉带回家里。从盗窃心理分析,赃物放在家里不安全。
周所长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眼睛在洞里乱瞟。
“美女,你们是记者?”小赵对方婕的分析很感兴趣。
“嗯。我是《生活与法制》的记者,我叫方婕。”方婕指着庄婷,“她是香江‘飞凤网’的记者,庄婷。”
庄婷闻言,转身朝大家微笑着点了点头。
“香江的记者!”小赵向庄婷多看了几眼。
“周所长,在棺木周围有什么发现吗?”方婕随口问道。
“呃,没发现。”
小赵不满的瞥了一下方婕,觉得方婕不应该过问案子细节,但是嘴上什么也没说。
“呃,方婕,我带他们去独秀峰一趟,让沈乡长留在这陪你们吧!”周所长心里记挂这在独秀峰上吊的韦胖子。
“好的,周所长。你们先忙!”
周所长到洞口跟沈乡长说了一声,带着四名警察和欧丙忠一起下山了。
“方姐,你们说的那个香炉,真的是宣德炉?”庄婷走到方婕身边。
“嗯,应该是真的。”
“那欧丙忠还真是舍得,那么贵重的东西,居然敢放到洞里陪葬。”庄婷在香江参加过几次古董拍卖会,深知宣德炉的价值。
方婕听在耳里,想起刚才欧丙忠不急不躁的神情。感觉他好像对被盗的宣德炉并不太在意!
洞内的棺木基本上千篇一律,庄婷又拍了一会,觉得拍的素材够用了。“方姐,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好,走吧!”
方婕走上斜坡,快走到洞口的时候,发现左侧棺架上有具棺材的棺盖翘了几公分,棺材虚开了一条缝。
借着洞口的自然光,方婕在虚开的缝隙里,看到一个白生生的头骨。一条手指粗细的黑线,从头骨延伸到棺材缝隙。
“好多蚂蚁!”庄婷在方婕身边停下,看到棺材缝上忙碌的蚂蚁大军,不禁感觉头皮发麻。
方婕仔细的观察了附近的其他棺木,没发现有类似的破损情况。
“沈乡长!请下来一下。”
沈乡长听到方婕的声音,往下走了几步。“怎么了,方婕?”
“沈乡长,这具棺材,是谁家的?”
“呃,这垛棺材是韦家的。”沈乡长想了一下,“对了,这具棺材是韦茂德家的。前年年底才抬进来。”
“是韦茂德母亲的棺木?”方婕在韦茂德家,没看见他母亲。
“嗯!咦,棺盖怎么开了?”沈乡长看到翘起的棺盖。
棺盖上的棺材钉,还泛着光。方婕在棺材钉旁的棺沿上,看到一个崭新的凿印,应该是撬棺盖时留下的。
方婕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元硬币,放到凿印旁边,用手机给凿印照了照片。
“沈乡长,韦茂德母亲的棺木,应该是这一两天才被撬开的。”
“谁会撬韦胖子家的棺材?”沈乡长皱眉四处看了一下,没找到合适的石头,把棺材钉砸进去。
方婕也在附近找了一下,没找到开棺的凿子。
“算了,明天我再带锤子来给他钉好。”沈乡长找不到趁手的石头,放弃了现场钉好棺盖的念头。
“那我们下山吧!”庄婷快步走到洞口,心有余悸的回头瞟了一眼棺材缝隙上那道黑线。
方婕转身又看了一眼欧丙忠母亲的棺木,才和沈乡长走出葬洞。
下山的速度永远比上山快,庄婷走在前面,边走边拍照,方婕和沈乡长,落在了后头。
沈乡长心里十分不快,他到青麓乡工作几年了。葬洞的棺木被撬,这在乡里还是头一次。欧丙忠母亲的棺木被撬开,那是因为棺材里陪葬了值钱的香炉。可是韦茂德母亲的棺材也被撬开一条缝,这就让沈乡长百思不解了。
瑶乡民风淳朴,几乎所有乡村都有自己的葬洞。在瑶乡,撬人棺木,和掘人祖坟无异,这是瑶人禁忌。那么多年来,瑶人给过世的老人棺木里陪葬的东西,从没被盗过。为泄私愤,去撬开别家棺材,更是闻所未闻!
突然间,青麓乡葬洞两具棺材被撬,这让沈乡长不由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方婕一路上沉默不语,满怀心事的观察着下山小路两边的小草和泥土。下到半山的时,方婕发现小路左边的草丛,有被人踩踏的痕迹。看小草弯折的程度,很像最近两天才被人踩过。
踩踏痕迹消失的地方,并没有山间小道。但是不远处的灌木丛,有几根干枝被踩断了。
“沈乡长,等一下!”方婕叫住沈乡长,小心的迈过弯折的小草,走到了灌木丛边上。
“怎么了?”沈乡长往回走了几步,不解的看着方婕。
“这里好像有人走进灌木丛了!”方婕指着略微倾斜的灌木丛说道。
沈乡长皱着眉,不知道方婕是什么意思。
“沈乡长,往前走,是怎么地方?”方婕眺望灌木丛前方,发现灌木丛的另一面山坡往下倾斜。
“那边是悬崖。这片林子,平时没人来。”
青麓乡瑶民的棺木,基本上都安放在这片山林。从山下的密林,到山上的葬洞,除了抬棺材进来,平时人迹罕至。
越是这样,方婕越是觉得奇怪。她抬高腿跨过灌木丛,向山崖方向慢慢走去。
“方婕,你干什么?小心,那边坡陡!”沈乡长不放心,赶紧走到灌木丛前。
固执的方婕没有说话,低头四处查看。在崖边一棵大树后,找到一个泥土有些湿润小坑,坑边散乱的堆着挖出来的黄泥。
小坑深约一尺,直径有一尺多。方婕看着土坑,不禁想起周所长描述那个香炉的大小。
“方婕,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沈乡长见方婕站在树后半天没动静,有些担心,也跨过了灌木丛,走到大树底下。
“沈乡长,你看这个坑,像不像刚挖的?”方婕蹲在坑旁,撮起一点黄泥。
“嗯,像是这一两天才挖的。”土坑周围的泥土很干燥,不像坑沿上的黄泥那么湿润。
“沈乡长,欧丙忠家的香炉,是三脚的吧?”方婕盯着坑底,头也没抬。
“嗯,好像是三只脚!”
“沈乡长,你看,欧丙忠家的香炉,好像在这埋过!”在方婕手指的坑底,有三个比例均衡、鸡蛋大小的凹陷。
“什么?香炉被埋在这?”沈乡长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