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他和薛姨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薛宝钗则是有意装聋作哑。 起初,错过了喝阻的最佳时机的她,脑中一片空白,并上演了一出天人交战。 薛姨妈那一声呼唤,无疑暴露了自己并未睡去的事实。 偏偏薛宝钗心思深沉,回忆薛蟠出事以来,薛姨妈的种种异样也让她有所怀疑。 那唯一的解释便是,赖大哥借着哥哥出事,企图将二人的事情告知母亲。 可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只能将罪责揽到自己头上,故而提出拿女儿保全儿子的要求。 这并非无迹可寻,当初皇帝赐婚当日,赖尚荣在王夫人面前,同样对自己主动只字不提,反将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 偏偏母亲不知其中缘由,又担心哥哥,又想保全自己。 于是,便想出了这个牺牲自己的法子? 越想越觉得可能,心中也涌起了深深的自责。 二人都是为了保全自己,若非自己羞于出口,有意欺瞒,何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来? 想到这,愈发觉得愧对薛姨妈。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赖尚荣能纾解母亲多年的郁结,也算是替自己将功补过了…… 虽然,事情并未按照赖尚荣所想,但结果无疑是好的,只是,他和薛姨妈并不知道,薛宝钗的用心良苦。 来到宫门前,却被告知,今日早朝取消的消息。 宫门前的一众大臣,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若是放在历朝历代的某些昏君身上,这也是稀松平常,可正隆帝临朝已有十多个年头,罢朝还是头一遭。 不过,自打甄太妃过世和靖王遇害,噩耗接踵而至,皇帝的精神就大不如前,早朝瞌睡也是常有之事。 毕竟,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生母和儿子接连去世,也难免忧思成疾。 赖尚荣此时却犯了难,原本与薛家母女约定好了,叮嘱她们掐着自己下朝的时间,去锦衣卫外等候,也好领着她们去探视薛蟠。 如今这一个多时辰,回衙门处理不了什么事务,反倒来来回回耽搁时间。 回荣府去接人,又担心她们还没准备好,横竖都是浪费时间。 想了想,对胡四和金家兄弟吩咐道:“去国舅爷府上!”
忠顺王死后,留下了一大堆烂事。 国营司里忠顺王的股份自然收归国库,可香皂厂和造船厂的股份,如今还扣押在户部,赎买也好,朝廷接手也罢,总得有个明确的目标。 赖尚荣身在户部,这种事能避嫌则避嫌。 齐王如今已是皇帝唯一的皇子,田家无疑也跟着水涨船高,尤其,如今皇帝身体似乎出了什么状况,自己不便开口的事,由他来办,更是事半功倍。 来到田府,却正巧碰上田尝的车架出来。 “国舅爷要出门?”
“不过是一些闲事,赖大人稀客,里面请!”
田尝犹豫片刻,还是下了车。 赖尚荣跟着田尝进府,金家兄弟看着田尝身边一位随从,微微一怔,忙紧随其后。 不过,待到赖尚荣步入大门,田尝的随从却抬手将二人拦在了门外。 赖尚荣回身,稍显尴尬道:“国舅爷府上就不必护卫了,你们在外头等着吧!”
二人欲言又止,还是答应了一声。 来到厅内,田尝笑道:“尚荣又不是武将,怎么还带起亲兵了?”
赖尚荣坦言道:“哪里算得上亲兵,赖某人胆子小,安排保卫科的人员护卫周全,公器私用罢了!”
“天子脚下,尚荣也太谨小慎微了些吧?”
“两位殿下都有胆子行刺,何况我赖某人!”
“尚荣说笑了!忠顺……罪魁祸首都已经伏诛,谁还敢……” “凶徒虽然伏诛,可就怕有心之人有样学样,小心无大错,国舅爷也需要谨慎些才好!”
“对对对!尚荣说的极是,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二人打了个哈哈,便开始言归正传,商议股份的再分配问题,最终定下由田尝出面,向户部赎买两间工厂的股份。 半个时辰后…… 赖尚荣拱手离开了国舅府。 去锦衣卫的路上,金昌凑到马车旁。 压低声音道:“大人!学生有事禀报!”
赖尚荣撩开车窗的帘布,金昌立即道:“国舅爷身边的随从,便是那日跟踪忠顺王府时,咱们遇到的那伙人之一。”
赖尚荣皱眉道:“一会儿告诉你弟弟,此事你们都烂在心里,永远都不要再提!”
放下车帘,赖尚荣并没有被人当棋子的意难平。 在看见宫女尸体的时候,他就怀疑过田皇后,长安县发现的尸体,更是隐隐让他觉得蹊跷。 而今,不过是证实了这个猜测。 至于愧疚,他更不会有,毕竟他只是按照皇帝的吩咐盯梢,再据实陈奏。 如今齐王已经成为皇帝唯一的皇子,田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更何况,还是忠顺王先攀咬他和锦衣卫勾结,替北静王开脱。 不过,自己没有替忠顺王声张的想法,难保田家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想到这,不由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田家毕竟不是皇帝,即便有对自己下手的心思,也只能暗地里使阴招。 看来护卫还得加强啊! 来到锦衣卫门前,薛姨妈和薛宝钗的马车,早已等在门口。 向升任镇抚使的陆展元,打了个招呼,领着二人来到监牢内。 看见薛蟠非但没有受苦,反倒住着整洁的单间,母女二人放下了心事。 不过,终究还在收押,自有一番别愁。 薛姨妈少不得训斥他惹是生非。 薛蟠满不在乎道:“有妹夫照应,这儿除了有些憋闷,倒也与家里无异!”
“妈妈!”
薛宝钗听到薛蟠喊起了妹夫,只当他猜到自己与赖尚荣的关系,顿时羞不自抑。 薛姨妈也与薛宝钗想到了一处,随即想到自己与赖尚荣的那些事,这没有女婿的名号,她还能自欺欺人。 如今被薛蟠叫出口,不由满脸羞愧,粉面生春。 厉声喝斥道:“混账!瞎喊什么,谁是你妹夫!”
薛蟠一头雾水,抓耳挠腮道:“宝琴妹妹虽还未过门,可那还不是迟早的事?赖大哥都认了我这个大舅哥,你们莫非还不愿意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哪里还不知道闹了误会,相视一眼,慌忙垂下螓首。 她们这般作态,薛蟠反倒来了劲。 “若非妹夫照应,儿子哪能住的这么舒坦,如今有了这层关系,正该多与他亲近亲近,可惜儿子暂时还出不去,只能麻烦妈妈和妹妹,替儿子多招呼招呼了!”
薛姨妈哀叹一声,这几日,可谓一日没拉,光顾着招呼赖尚荣了,已是亲近的不能再亲近了。 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胡言乱语来,喝止道:“好了!原还担心你在这里受罪,看来我们是瞎操心了!这里也不便久待,我和你妹妹就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短的,记得叫尚荣只会一声。”
“母亲也是瞎操心,妹夫没跟你们说吗?儿子头一天进来他就都安排好了,哪会受什么罪?”
听了这话,一旁的薛宝钗,心中一暖,自己猜的果然不错。 赖大哥早早就将哥哥安排好了,之所以隐瞒母亲,不过是替自己考虑,想要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罢了。 而薛姨妈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果然,赖尚荣对自己觊觎已久,那些恐吓,不过是逼自己就范的手段,实则早已将儿子安排好了。 想到这,那骨酥筋麻的畅快袭上心头,生怕自己在儿子面前露了馅。 连忙别过头,拉上薛宝钗离开了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