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音乐声穿透门板传入走廊。
灯光时不时变化着,落在两个人的脸上,光影交错,半明半昧。
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撩人的味道。
这句话说出来,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钟,谁也没开口说话,只有包厢里的鬼哭狼嚎依旧。
少女刷着睫毛膏的睫毛又长又密,黑漆漆的,形成好看的弧度,她又催促了句:“怎么样,答不答应?”
“……”
南屿还是没说话。
下巴被她挑着,脸稍稍向上仰起。
平直的视线注视着少女近在咫尺的美艳面孔,抬起手,略微冰凉的手指落在她手腕上,扣住,往旁边拉开。
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
指腹停留在少女的唇边,轻缓地蹭过去,把她早已花了的口红抹掉,露出原本粉嫩的颜色。
细腻的、柔软的触感。
忍不住加重力道,用力按压下去。
“嘶……”温北雨吃痛地往后退开半步,拍开他的手,捂住嘴,“你干嘛啊!你弄疼我了!”
南屿这才松了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淡又远,明明没带太多感情,却仿佛藏匿了很多危险的东西。
如同平静的海面,未起一丝波澜。
可在这之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涡流。
良久。
他缓慢开口:“你喝醉了。”
声音也是冷的,比起外面凛冽的风雪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屿紧紧蹙起眉。
她对谁都这样吗?
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他,她那个电话打给的是另一个人,那她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
对那个人说喜欢,做这样亲密的动作……
啧。
温北雨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轻哼一声:“开什么玩笑,就喝那么几瓶怎么可能会醉,本小姐可是千杯不倒好吗!”
她对头发一向很上心,每天都有精心打理,但这会儿显然是玩嗨了,原本精致编着的小辫子乱糟糟的松开了大半,散下来的时候,衬得那张漂亮的脸蛋有种凌乱的美感。
让人控制不住有一种……
撕开她的衣服,把她弄得更乱一些的欲.望。
南屿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滑动。
“喂,”温北雨拿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腿,“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过来了?”
南屿站起身:“送你回家。”
温北雨笑了起来:“专程来接我的啊?”
“……”
大概是习惯了他的清冷寡言,温北雨也没想着他能承认,伸手扯过少年的袖口,拉着他往包厢的方向走:“这么早不急着回家,既然你来了,就跟我们一起玩吧。”
到门口的时候,南屿挣脱了她的手,平淡地说:“你玩吧,我在门口等你。”
-
温北雨一回到包厢,里面一群人就对她挤眉弄眼,各种起哄。
“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这是干嘛去了?”
“那个叫南屿的小哥哥呢,怎么不带来给大家见见,让我们看看你那么在意的男生长什么样啊!”
“小雨点儿长大了,现在偷偷有了喜欢的男生,也不告诉我这个爸爸了。”
温北雨随手抄起一个抱枕砸过去,骂道:“滚你妈的,狗儿子!”
然后又嘟囔一句:“乱说什么呢,谁在意他谁喜欢他了。”
“诶诶,明明是你自己打电话说的,别想抵赖啊,咱们可是录了音的!”那男生举着手机晃了晃。
温北雨气道:“靠,那还不是你们出的馊主意,又不是我自愿的。”
和他们拌嘴拌了几句,温北雨抓起先前放在沙发上的小挎包,随意打了个招呼,又重新出了包厢。
一推开门,就看见少年站在右侧的阴影里,身形颀长清瘦,面部轮廓更显深邃,眼神却很淡。
是他一贯的沉静。
无波无澜,无悲无喜。
温北雨脚步顿了顿,喊他:“我好了。走吧。”
虽然她原本是想再多玩一会儿的,但人家既然专程来接他,她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在外面干等着。
进了电梯,下到一楼大厅时,那些穿透力十足的音乐声才终于小了些。
温北雨一只手抓着包包,一只手插在兜里,低头慢悠悠地走着,跟在南屿后面,也没认真看路,“砰”地一声,撞上一堵人墙。
鼻子一瞬间传来的酸痛让她眼眶湿润,视线有些模糊地盯着少年的后背,疼得她直抽气:“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下次,”南屿垂下眸,指尖碰了碰她湿润的眼角,“不要再玩这种,无聊又幼稚的游戏。”
他的动作很轻,手上的温度却是冰冷的,和他的声音一样。
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温北雨抬起头,眼眶红着,泪水开始打转。
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南屿:“真的很没意思。”
视线彻底的模糊了。
连温北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掉下来,那一瞬间袭来的委屈又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间,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耳边回荡着的,全是少年对她说的那句“无聊”“幼稚”和“没意思”。
她是不是……被讨厌了?
可能女生和男生的关注重点真的不太一样,南屿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她再玩这种大冒险,温北雨却不这么觉得。
加上他语气又冷又硬。
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
等温北雨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冲出大厅,跑到很远的地方了。
外面的雪早就停了,路面上铺覆着厚厚的一层积雪,留下的脚印很深,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跑什么。”
熟悉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温北雨哽咽了一下,缓了缓情绪,这才回过头,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泪痕,她抬手抹了抹,故作没事地说:“就是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快点回家,没功夫跟你在那磨磨蹭蹭。”
南屿皱起眉:“那你又哭什么。”
“还不是你刚刚突然停下来,害我一头撞上去了,疼都疼死了!”这次温北雨说得有底气多了,“都是你的错!”
南屿往前朝她靠近一步。
月亮掩在云层,只有路灯微弱的光线投映在雪地里,四周都很暗,温北雨咬了咬唇,没抗拒他的靠近,仰着头看他。
原本精致的妆容早就花掉得差不多了,她没打粉底,皮肤陶瓷似的白,只有脸颊因为醉酒的缘故,微微透着两团酡红。
眼睑附近有一团黑色,是她刚刚揉眼时,不小心蹭花的睫毛膏。
整张脸看上去漂亮依旧,却多了几分滑稽。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指不定会乐成什么样,然后嘲笑她几句,但是南屿显然和他们不同。
笑这个字眼,好像从来都和他不搭边。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包湿纸巾,一只手抬着少女小巧精致的下巴,微低的眼眸很深,声线平缓:“闭眼。”
明明也不是命令的语气。
说出来的话,却有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压迫。
温北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闭上眼。
有什么又湿又凉的东西贴在她的眼皮上。隔着薄薄一张湿巾,她似乎能感觉到少年的指尖温度。
像在冰雪中埋没了许久,略微僵硬,且寒意逼人。
南屿拿着湿纸巾一点一点地,轻轻地从她眼睛周围擦拭过去,动作很小心翼翼,照顾到了每一个细节。仿佛在对待一件价值不菲的稀世珍宝。
“好了。”
等他的手收回来,少女眼周的那些黑色痕迹已经无影无踪。
这全程,温北雨都听话地闭着眼,双手垂在两侧,说不上来是紧张还是什么,手指蜷了蜷,紧紧握成拳。
那对浓密又纤长的睫毛也在时不时颤抖,如同振翅飞翔的蝶翼。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温北雨似乎看见少年的薄唇动了动,很轻地一句“对不起”在寂静冰凉的空气里,飘进她耳朵。
温北雨怔了怔:“你干嘛突然跟我道歉。”
“因为,我让你哭了。”南屿低声说。
-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二点,又是大冬天的,临近春节,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回到云之夏的时候,她还碰巧遇见了个熟人。
别墅小区的环境清幽雅致,绿化很好,虽然现在看不太出来,花草树木上都覆着一层霜雪。英式庭院路灯泛着柔和的暖黄色光晕,旁边有一座供人休息的凉亭。
那边光线很暗,只能模糊地看见少年的身形轮廓。
都不用看清他脸长什么样,单看那懒懒散散吊儿郎当的坐姿,温北雨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唷,这不是我们川少吗,”毕竟都从这边路过了,想了想,温北雨还是上前打了个招呼,“听说你们今晚有一场约架啊,结束了?”
夏川懒洋洋抬了抬眼,扫过温北雨,和她身后不远处的少年,不怎么在意地“嗯”了声,顿了顿,又随口问道:“你刚聚完会回来?这么晚。”
“……”
温北雨差点儿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可不是这位哥平时的风格啊。
要知道平时甭管她去哪儿,几点回来,这人可从来不会多问一句。
温北雨点点头,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有点不太对劲呢?”
夏川没回答,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个东西。温北雨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竟然是一根棒棒糖,包装纸是粉红色的,大概是草莓味。
温北雨觉得他更不对劲了:“你现在也开始吃甜的了?”
“……”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年嘴角微勾起一个弧度,转瞬即逝,散漫道:“啊,路上随便捡的。”
温北雨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我们这才多久没见,你现在就已经落魄到,要从路边捡东西吃的地步了?!”
“…………”
夏川面无表情“呵”了一声:“半个月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傻逼。”
“滚,不跟你废话了。”温北雨转过身,背后空无一人,只有沙沙的风声,和雪地里一道清晰地蔓延向外的脚步。
“咦?奇怪,他怎么就走了。”
-
现在市区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这可难不倒温大小姐。到了除夕那天,温北雨在家吃完年夜饭,就溜出去和几个朋友抱着几箱宝贝,开车去了偏远的郊区。
把几个方方的小盒子在地上排排摆好,贺行舟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咔哒”一声清脆的响,火苗顺着引线蔓延。
一群人双手捂住耳朵,躲进了安全的范围,各个都仰着脑袋,齐唰唰盯着深蓝到快接近浓黑的夜空。
连续几声“咻咻咻”的声音。
亮色线条从地面升入高空,在最高处时,“嘭”地一声炸开,接二连三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美不胜收。
温北雨赶紧掏出手机对着天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从中挑出最好看的两张,再附上两张自拍,发了个四宫格的朋友圈。
一刷新的功夫,小红点就不停冒出来。
十多条评论和点赞,全是在夸她评论好看的,各式各样的彩虹屁层出不穷。
温北雨勾了勾唇,一边很好心情地哼着小曲儿,一边往下划着屏幕,却始终没看见她想看见的名字。
再三纠结之下,她还是点开了某个聊天框。
只发一句“新年快乐”好像显得有些过于冷漠,太敷衍了……可是她又不知道应该说些其他什么。
在这时候,堪称当世纪最伟大的一项发明——表情包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完美地拯救了温北雨于水火之中。
对面回复地也很快。
不过南屿显然没她考虑的那么多。温北雨看着白色气泡里冷冰冰的“新年快乐”四个字,气得直磨牙。
深吸一口气,温北雨决定大发慈悲地原谅他。
【你现在在干嘛呢,看春晚吗?】
【没干嘛。】
【我在城郊这边放烟花呢,你看见我发的朋友圈了吗,好不好看!】
过了良久,那边才发来两个字:【好看。】
南屿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相册里保存着两张新照片。
画面里,温北雨穿着浅灰色的毛呢大衣,修长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黑发随意披散在肩侧,发尾有精致漂亮的小卷儿,衬得那张笑容明艳的脸多了几分成熟,又不失少女的娇俏。
她很漂亮,这是毋庸置疑的。
比焰火都要绚丽,更加耀眼几分。
南屿眸光动了动,仿佛也有火光映在他眼底,深黑的眼瞳亮了几分,那张清俊的脸上有很淡的笑意划过。
他又打字,言简意赅地提醒:【衣服太少,会感冒。】
温北雨:【穿那么多走路都走不动了,还显胖,我才不要。再说了我身体好着呢,才不会感冒。】
——说是这么说。
但是flag这种东西吧,说倒就倒。
第二天一早,温北雨从被子里不情不愿地爬出来,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嗓子火辣辣的疼。
头也晕沉沉的。
“大过年的,居然真的生病了……”温北雨嘟囔了一句,一边擤着鼻涕一边掏出手机,给某人发了个幽怨的表情。
不过感冒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跟着父母去拜年走亲戚,吃完药以后只要乖乖待在家里休息就好。
但是待在家里也很无聊。
保姆阿姨早就放了假,现在偌大的别墅离就她一个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挨个问了那群损友,得到的回答无外乎是没空,家里来客人,要不就也是出门走亲戚去了。
温北雨郁闷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脸埋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又震动了一下。
拿起来一看。
是南屿。
一个简单干脆的问号。
温北雨:“……”
温北雨蔫儿吧唧地趴在床上,双手捧着手机慢吞吞打字,不抱希望地问:【你现在有空不?】
不到一秒。
那边发来一个字:【有。】
-
见面的地点约在上景车站。
出门前温北雨还专门认认真真打扮了一番,拿卷发棒弄了个造型,抹上口红,穿着一条半身裙和一双长筒靴,外面套了件羊羔绒的上衣。
她对自己今天的形象非常满意,哪想到南屿一看见她,就蹙起了眉头,神情有些冷。
温北雨顿时就不高兴了:“喂,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咳咳咳……”
嗓子突然有些难受,她质问到一半,开始捂住嘴咳嗽。
南屿神色更冷了:“你感冒了。”
“我……”温北雨无从辩解。
“还穿得这么少。”
“……”
胳膊被少年用手攥住,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云之夏的方向走,非要她回去换身衣服,温北雨劝说无果,只好认命。
刚拐过一个街道,前面不远处就是小区入口。
温北雨突然就死活也不肯走了,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南屿怕弄疼她,抿着唇松开了手。
温北雨猫腰躲进他背后。
双手抓着少年腰间两侧的衣服,探出半颗小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紧盯着某辆黑色轿车。
直至那辆车从他们前面的马路速度不减的开过去,进了小区大门。
温北雨这才松了口气:“好险好险。”
“……”
南屿也认出来了,那是她家的车。
“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温北雨咕哝着,“要是被我爸逮住了,那我回去了就别想出来了,真是万幸啊。”
这下让她回家换身衣服是不可能的了。
南屿侧过身,视线不经意扫过少女那双纤细笔直的腿,又错开,平静地开口:“那去我家吧。”
-
温北雨不是第一次去男生家。
像夏川贺行舟他们,她都去过,但每次去都是好几个人一起。
单独去某个男生家里,这还是第一次。
房子不大,但很干净整洁,墙壁雪白,地面几乎一尘不染,就如同他这个人的气质,像是皑皑白雪,清冷又淡漠。
温北雨跟在南屿后面脱了鞋,接过他递来的一双新的深灰色男式拖鞋,好奇地问:“你家里没人吗?”
南屿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才应道:“没人。”
“过年他们也没回来吗?”
“嗯。”
温北雨看上去倒也不是特别惊讶,往年公司忙起来,温父也有过春节没法回来的情况,不过温母总是在家,她还没经历过一个人的春节。
一个人啊。
那该有多寂寞啊。
“早知道……”
温北雨抬头看了南屿一眼,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没意义。
毕竟这世上没什么“早知道”。
进了客厅,充足的暖气驱散了外面冰冷空气残留在身上的冷意,温北雨快要冻僵了身体终于有了知觉。
美丽总是冻人的,没办法。
不过温北雨突然又意识到了一点——
“你,”她伸出食指,指着南屿的衣服,“你明明也穿得不厚啊,你怎么好意思说我。”
南屿今天穿着黑色大衣,和之前那件很像,但款式还是有细微的不同。
领子略低,性感的喉结裸.露在她眼前,颈部的线条流畅好看。再往下是扣得整整齐齐的纽扣,一丝不苟。
牛仔裤也是黑的,裹着长而直的双腿。
纯粹的黑。
温北雨认识的人中,绝大部分男生都喜欢穿黑色。其中以夏川穿的次数最为之多,这人那张脸是没得说的,穿上一身黑色机车服,酷到没边儿。
但南屿不同。
黑色穿在他身上,禁欲的味道扑面而来。
温北雨身边的朋友基本没有他这种类型的,所以她也没怎么见过,这一接触,她猛然发觉,自己好像特别吃这款。
嘴里唾液分泌速度好像都加快了。
温北雨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这样犯花痴好像有些丢脸,不太想承认自己竟然看一个男生看到流口水。
“因为我没感冒。”南屿淡淡地回道。
他这么说,温北雨更郁闷了:“不公平啊!凭什么你穿这么点儿,就不会生病,我穿得少了,就得了感冒。”
温北雨凑到南屿面前,有点不死心地碰了碰他垂在裤边的手。
那一瞬间,就像是摸到了冰块。
温北雨一下子缩回手,眼睛睁大:“你看,你手这么冰,说不准也感冒了。”
南屿垂着眸:“体质原因,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的。”
“……”
“你要是不信,可以再摸摸其他地方。”
他的语调平缓毫无起伏,神情淡然,温北雨一时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手都伸出来了,过了两秒,她猛然反应过来,及时刹住了车。
手停在半空中,又转了个弯儿,重新收回来。
温北雨表情有点古怪:“还是算了。”
在男生家里,孤男寡女,还跟人家摸来摸去的……
这个发展不太对劲吧。
温父发现她偷偷跑出去,夺命连环call又打了过来,温北雨本来想不接,但她无意间瞥见南屿坐在一旁,低头看书的侧脸。
从鼻梁的弧度到下颌线条都很完美,神情淡漠,专注又认真。
温北雨忽然记起来,这人貌似是位学霸来着。
一个主意倏地从她心底冒出头。
“爸,”温北雨语气难得端正严肃起来,“我跟你讲,我今天可是出来找我同学复习功课的,你不能冤枉我。”
“……”
南屿正准备翻页的手一顿。
“真的,没骗你,是大我一届的学长,跟夏川他们一个学校。”温北雨继续说,“人家成绩可好了,我求了人家半天,他才答应给我补习的。”
“不信我让他给你接电话。”
“……”
南屿就这么被她塞了一手手机,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有眉眼隐隐透着些无奈。他把电话放在耳边,冷淡又不失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温北雨紧张兮兮地盯着南屿。她也是傻了,忘记开免提,听着南屿“嗯”“好”了半天,也没听出他们在聊些什么。
提心吊胆了三分钟。
温北雨重新拿回自己的手机时,电话已经挂断了。
“搞定了吗?”温北雨跪坐在沙发上,上半身探过来,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距离已经离得很近。
听见南屿又淡淡“嗯”了一声,温北雨也没察觉到他其他的异样,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好我机智。”
南屿:“他说——”
温北雨一瞬间身体又紧绷起来。
“让我之后去你家给你复习,我答应了。”
温北雨:“……”
温北雨很绝望。
温北雨充分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为了避免再落下一个“欺君之罪”的罪名,温北雨决定认栽。
但是有一点温北雨想不通。
“那么问题来了——”
“……”
“你,为什么要答应呢。”
“……”
少年靠着身后柔软的靠垫,低着头,长睫垂下,手里抱着那本全是英文的名著认真地看着,全然不理会她。
被无视了的温大小姐很不高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啪叽”一下合上,等少年终于抬起头和她对视时,她轻轻哼了一声,双手抱胸。
“喂,你不会真打算之后来我家给我补习吧?”
她这个样子有些娇蛮,南屿却不觉得讨厌,静静看了她片刻,才说:“做戏做全套,可信度比较高”
“……”
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
-
补习的事暂时就这么定下了。
寒假那段时间,南屿隔三差五就会来她家,本来两个人只打算做做样子,但温父总会抽空来检查,温北雨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听他讲课。
被逼无奈听了几次课后,到了开学,某次物理小测,温北雨奇迹般地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一拿到卷子就两眼摸黑完全看不懂了。
这道题目她好像做过类似的……
这道也是……
唰唰唰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提起笔开始写了。
等到成绩出来,温北雨看着卷面上鲜红的“61”分,作为一名常年徘徊在三四十分的不及格选手,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
温父对此也很高兴,大手一挥,给她涨了笔零花钱。
某天周末。
阳光充盈着整个房间,暖色纱幔垂落在两侧,窗户打开,轻柔和煦的微风吹进来,带着一阵花草木香。
温北雨百无聊赖转着笔:“诶,南屿。”
“……”
旁边的少年抬眸看她一眼。
黑色中性笔衬得少女那双原本就偏白的手更为白皙,笔在她指尖灵活转动,玩出了好几种花样。
“别玩了,”南屿瞥了眼她的卷子,“专心写题。”
温北雨置若罔闻。
笔却没转了,啪嗒一下松开,掉落在桌面。
她也没重新捡起来,而是转过身子,漂亮狭长的眼直勾勾盯着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慢悠悠开口。
“学长——”
她换了个称呼,眼底带着几分揶揄,好奇八卦道:“在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在下课时间,会跑来问你问题?”
南屿没抬头,视线落在书页密密麻麻的英文上:“嗯。”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但听见他亲口承认,温北雨心里一瞬间升起一种不太痛快的感觉。
具体也说不上来。
就是很不舒服,很不爽。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阴阳怪气了起来:“那你时间够吗,大忙人?”
温北雨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病。
明明一开始只是开玩笑的打趣问问,结果把自己弄得这么不愉快。
“什么?”南屿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
“周末过来教我,周一到周五就负责教她们。”温北雨面无表情抬起手,啪啪鼓了两下掌,“分配得很均匀啊,基本每天教学对象都不重样吧,真是艳福不浅呢。”
南屿终于抬头看过来。
深黑微冷的眼,睫毛很密,低低覆下来一半,在眼底投下淡淡阴影。
唇色也淡,紧抿着。
“你想多了。”他说。
温北雨还是绷着一张脸,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她们来问,不代表我一定要回答,”南屿淡淡开口,“我没有教过她们。”
“……”
温北雨神情渐渐松动,有了细微的变化。
南屿继续说:“如果你执意要求的话,周一到周五我过来给你补课也不是不可以。”
“不,那个,我——”
“就这么定了吧。”
“……”
从面无表情的冷漠,到迟疑,再到崩溃,只用了短短几句话的时间。
温北雨视死如归地拣起笔,开始麻木地写卷子。
-
温北雨的成绩比较偏科,语文作文一向能拿高分,英语也不在话下,无奈数学和物理这两个死穴总给她拖后腿,总体成绩只能在年段排中下游。
温北雨一向讲究劳逸结合。
南屿也不可能真的天天过来给她补课,在这个时候,温北雨就会偷偷溜出去,找自己那群狐朋狗友耍。
但是南屿哪怕没来,也在微信上给她布置了任务,说是下次来的时候会检查。
这人冷冰冰一张脸还是挺吓人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温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对上自家父亲都不带虚的,面对南屿的时候,却总会莫名其妙变得很怂。
于是,这就导致了她出来玩的时候——
其他人嬉嬉闹闹打扑克打台球。
她在一旁埋头写作业。
其他人在网吧开黑征战召唤师峡谷。
她也开了个机子,全神贯注地做网上在线数学练习题大全。
……
大家都觉得这姑娘怕不是吃错药了,要不就是磕坏了脑子,他们从小一块长大,就没见过她什么时候对学习这么上过心。
但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还是非常有用的。
温北雨凭借擦边的分数,靠着自己的本事进了三中,她还大肆嘲笑了那群靠关系走后门的渣渣,得意的不行。
不过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温父准备把公司往国外发展,想让她也跟着出国。
温北雨不肯。
父女俩脾气估计是遗传的,一个比一个倔,大吵了一架后,温父放下狠话,手指着门口:“你要是不去你就给我滚!!”
温北雨当即就夺门而出,大门“砰!”地一声巨响,重重被她甩上。
平时吵架温父也会说一些气话,但都没这么狠。
温北雨一边往小区外面跑,一边抹了把眼泪,心里又气又委屈。
现在是傍晚,天空被鲜艳的橙红色覆盖了大半,由浅渐深,染透了云层。
正值下班高峰期。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拥挤。
温北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肚子开始咕咕地叫,她才随意找了家面馆进去。
里面的人很多,还有两对情侣在腻歪。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面条,才吃了几口就没什么胃口。
她很少有一个人的时候。
这种孤零零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自己仿佛被全世界都抛弃的错觉。
这么一想,眼眶又忍不住有些发酸。
温北雨抽出一张纸巾吸了吸鼻子,还不忘拿手机照照自己的脸,看见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时,顿时更不开心了。
温北雨本来还想打电话给那群损友们。
但她现在的样子这么丑,给他们看见了肯定要被嘲笑一顿……不行不行,那也太丢脸了。
唯一不会笑话她的人……
只有他了。
-
南屿过来的时候,温北雨眼睛还没消肿,通红的一双兔子眼。
加上她出门太急也没时间打扮,素着张脸蛋,平日里明艳张扬的嚣张气焰收敛,多了几分清纯柔弱。
这副模样,特别容易激起男生保护欲。
南屿站在她身前,微微低下头,声音听上去有些凉薄:“怎么又哭了。”
“……”
这个“又”字瞬间让温北雨炸毛。
温北雨气呼呼地推了他一把,偏过头,双手抱胸:“什么叫又?!说得我好像经常哭一样,上次哭还不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
现在已经是六月。
初夏,夜间的风稍稍带着凉意,驱散了空气里的闷热。
风来的方向是在她背后,温北雨避不可免地被吹着吃了一嘴头发,她不情不愿地转回来,正准备伸手把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哪想有一条胳膊比她速度更快。
少年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耳廓。
温北雨突然颤抖了一下。
她想起过年的时候,这人说过因为体质问题,他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的。
好像的确是这样。
至少他每一次不经意间碰到她,那一双手都是没有温度的。
就像他的性格。
其实夏川的性格也是偏冷的。
但这么说也不绝对,他更多的还是懒。
懒得说话,懒得做多余的表情,才给人一种冷漠的错觉。
但南屿不一样。
他的冷,仿佛是冷到骨子里的那种。
少年收回手,缓缓开口:“那这次呢。”
嗓音比平时略低一些,沉沉冷冷,像淹没在北冰洋的冰块。
“谁惹你哭了?”
“……”
温北雨也没细说,只说自己和家里人吵架了,不高兴就跑了出来。然后也不给南屿多问的机会,硬拽着人陪自己到处乱逛。
这附近有一条夜市街,小摊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串,很是热闹。
路过一家卖红绳的摊位,温北雨停了停脚步,目光投注过去。
那根红绳被编织成一条手链,上面串着一颗银色的小铃铛,做工一般,但款式很可爱,温北雨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平时除了逛商场专柜,偶尔也会来这种夜市溜达溜达,不过基本都是来吃路边烤串之类的小吃,其他东西倒是不怎么买。
她看了一会儿就放了下来。
不到两秒,这跟红绳又被另一只手拿起来,伴随着少年清冷的嗓音:“老板,我要这个。”
温北雨:“……”
温北雨看着南屿从口袋掏钱包付完钱,再拿着这条红绳转身面朝自己,她挑了挑眉:“你这是买给我的?”
“嗯,”南屿点头,“我以为你喜欢。”
温北雨也点头:“是挺喜欢。”
视线从那根廉价的红绳渐渐上移挪到少年淡漠的脸上,他还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眉目清俊,静静地看着她。
温北雨忽然就笑了起来。
微微上挑的眼角,勾勒着好看的弧度,眼尾很是勾人。
“那你帮我带上吧。”她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递到南屿面前。
红绳绕过少女的手腕。
皮肤白到几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在鲜艳的红色衬托下,画面看上去有种强烈的视觉冲突。
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少女晃了晃手腕,那颗坠在红绳上的小铃铛发出“叮叮”地清脆声响。
温大小姐这身行头,基本没有低于四位数的,定制的限量的,她什么都有。唯独手上这根红绳,只是夜市里随处可见的摊位上,十块钱买的。
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这一戴,就是七年,甚至更久。
从未曾摘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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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温北雨去了南屿家里。
她那些好玩好的朋友,家长之间也都互相认识,如果去他们家,保准一个小时都不到她就能被逮回去。
思来想去,也没其他办法了。
这是温北雨第二次来他家。
装修布置都和上次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干净冷清,一样的……没有其他人。
温北雨没忍住问了句:“你父母呢?”
不会这么巧,每次她过来,他父母都出差不在家吧。
“……”南屿抿了抿唇,换鞋的动作一顿,一只手撑着玄关柜门,侧过身子,深黑的眼眸如同夜里的寒潭,一眼望不进底。
温北雨一愣,张了张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对不起,我……”她小声道歉。
南屿摇摇头,示意她没关系。
上次温北雨来的时候,只待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也没怎么注意,今天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痕迹挺明显的。
比如说,他的鞋柜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鞋子。
又比如说,他家其实只有一间卧室,另一间被改成了书房。
……
温北雨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南屿给她拿的上衣,棉质的布料,带着很浅淡的一点儿香,大概是洗衣液的味道。
唯一的床当然是归属于她,南屿还给她专门换了新的被子枕头。
躺上去的时候,温北雨左右翻了翻,觉得还挺舒服。
把这位大小姐安排好以后,南屿扔下一句“很晚了,睡吧”就走出房间,顺手还给她关上了灯。
一片黑暗里,响起少女惨烈的尖叫:“啊啊啊等等——!!”
“……”
啪嗒一声。
卧室里的吸顶灯重新亮起。
“怎么了?”
温北雨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半张小脸,声音闷闷地带着一点儿委屈:“我怕黑……你有没有夜灯给我用用?”
南屿:“没有。”
温北雨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指了指床边上的空地:“那你今晚睡这吧。”
少年站在房间门口,身体很明显地顿了顿,肩线连着下颚的线条都绷紧了一瞬,黑眸幽深,罕见地眯了眯。
“我是男的。”他提醒。
温北雨眨眨眼:“我知道你是男的啊。”
“打个地铺睡一晚上而已,这又没什么,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
南屿忽然迈出脚步,朝她靠近。
温北雨还以为他这是答应了,正想爬起来帮他一起打地铺,右侧的床垫倏地陷下去一点儿。
她疑惑地抬起头。
少年一条腿跪在床上,身体前倾,俯下来,在温北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扣住她的手腕,举在头顶。
俩人的距离一下子逼近。
“我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南屿垂眸看着她,眸色很深,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哑,“也许我会控制住不住,对你做些什么。”
“……”
“就像现在这样。”
温北雨无意识舔了舔略微发干的嘴唇,脸颊忽然有些热,连反抗挣扎都忘了,心脏毫无预兆剧烈跳动起来。
砰砰砰砰……
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即使这样,”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一些,呼吸滚烫,少年又眯起眼,像在探究什么,“你也依然不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