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柱抬眸瞪她一眼。
“你这孩子,咋说话呢,你爹我是那样的人吗?”
顾竹青双手环胸,哼道:“不然呢?你也就是在作坊里看库房,家里活忙起来后就没去了,你从哪弄这么多钱?更别说,还能再交钱给娘亲吧?”
顾大柱一脸伤心,也不知道装的还是真的难过的捂着胸口,呢喃自语:“原来在你心里,爹就这么不着调啊?”
这老头,怎么还戏精附体了。
天色已晚,忙活一天招呼顾家村的村民们顾竹青脸都笑僵了,也没空陪着顾大柱演戏,从袖袋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递给他。
“爹,你也别伤心难过了,之前的钱我也不会过问你,这些年娘操持这个家不容易,你别总是糊弄她。这银票是女儿孝敬你的,你自己收好莫要再去赌钱,日后只要你和娘教导大年小年好好过日子,不折腾幺蛾子,女儿每年都给你一千两银子,好不好?”
顾大柱一瞧见千两银票,眼睛都瞪直了,飞快的跑上前低头嗅了一下银票上的油墨和朱砂味,激动的搓小手手却不好意思收。
“真给我的?”
“当然,你不要我去给娘——”
话音未落,银票已经被顾大柱抢走如获珍宝的对着烛火看来看去,足足一千两银子啊。
他又好奇的望向顾竹青:“闺女,你跟爹说实话,这次皇上赏赐你多少钱啊?”
“也就二千两银子吧,不过皇上赏赐的乃御用之物,也不能随便赠人,总之,你只要不惹事,好好跟娘过日子,每年年关我都给你一千两!”
现如今有钱有能力,顾竹青自然愿意将顾家也拉扯起来,权当是替原主敬孝了。
顾大柱嘿嘿咧嘴一笑:“是,爹不要你的,就是问问,对了,那圣旨什么时候请回咱家祠堂,给老祖宗们也见识一下?族长走的时候还叫我特意叮嘱你一遍,最好是明儿就给请回来,到时候咱们村的人一块去朱家村给圣旨抬回来!”
顾竹青有些头疼的扶额,无奈地看向顾大柱:“爹,今天人多我不好薄了你的面子,不过那圣旨我已经答应我公爹他们请进朱家祠堂了,而且如今我是朱家妇,真论起来也是顾家这边没理,所以麻烦你回头和族长解释一下,等下次,下次我再得到封赏的时候,我一定送回顾家一份,给你们供在祠堂好不好?”
“你这丫头,愈发会胡说了,那圣旨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获得的,要不你和亲家公商量一下,今年摆老朱家,明年来我们老顾家,你好歹也是我们顾家的血脉不是。”
一番话说得顾竹青哭笑不得。
“行吧,我回去就跟他说!”
“一定得商量妥当啊,爹下半辈子能不能在顾家村顺风顺水就靠你了!”顾大柱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实在是受到皇上封赏,这殊荣太大,让顾大柱和顾族长哪怕耍赖皮都要把这圣旨抢来顾家村摆一阵子,沾沾天子之气。
顾竹青:“……”
张氏收拾完后厨,带着两儿子一块走进堂屋,四处看了一眼问道:“女婿呢?”
“他看着大宝他们三个睡觉呢!”顾竹青解释一句,走上前拽着张氏坐下,张氏瞥了一眼桌上的账本,难得看顾大柱顺眼一些,冲着顾竹青夸赞一句:“你爹好吃懒做半辈子,今年下半年可算是做成一桩大事情,今天还主动请大家伙吃包子,真是比以前强多了!”
顾竹青笑着应声:“什么大事情?”
张氏笑得满脸褶子,从兜里掏出一副银镯子递给顾竹青。
“去年豆苗菜不是挣了钱嘛,今年一入冬他又开始发豆苗菜起早贪黑地去卖钱,一直到年二十九才歇下,足足赚了四百两银子。
还有咱家里留着的那一批红薯种,前不久你们不在家,朝廷那边派人来送了二百两银子全给拉走了,这里外里赚了六百两银子全交给我,我那双面绣的生意和你大姑姐合作也挺赚钱,年前我们把欠你婆婆的钱还清了,手头还余了一百多两呢。
当初匆忙把你送去老朱家啥也没准备,这一副银镯子是你爹找陶银匠打的,就当是补给你的嫁妆,你快试试好不好看!”
一对白银水纹路的镯子,看作工用银子不少。
“谢谢娘!”顾竹青收下银镯子,戴在两边手上,刚刚好合适。
张氏笑得心满意足:“谢啥,该是我们给你的!”
顾竹青扭头瞥一眼顾大柱,感叹道:“原来爹把钱交给娘了啊!”
顾大柱哼哼:“那可不,你以为我黑心肝,挣钱不交给你娘,花钱就找你娘是不是?”
张氏一怔,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呀,你钱都交给我了,今天操办酒席的钱你哪来的?”
哦豁!
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这一步。
顾竹青他们三姐弟纷纷看着顾大柱,顾大柱反应过来,抱起账本就往外跑,一边嚷嚷:“我额外倒腾货物赚的钱,我、我好歹是一家之主,兜里有点钱咋啦?”
张氏气得赶紧追上去一把扭住他耳朵,愤愤不平道:“好哇顾大柱,你竟然还敢藏私房钱,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顾大柱疼得吱哇乱叫赶紧求饶。
顾竹青他们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最终以顾竹青送给张氏一个大金镯子结束,不过顾大柱也当着三个孩子的面保证再也不攒私房钱了。
夜色深沉,整个村子都宁静下来。
顾竹青同爹娘弟弟们聊了一会才回到屋里,原本她是跟着爹娘睡的,因着现在人多,便换到顾大年兄弟俩的屋子住,他们则跟张氏他们住去了。
朱瑾之坐在炕头看书,三个小家伙在一旁睡得格外香甜。
“你怎么还没睡啊?”顾竹青有些意外,算算时间这会子都亥时了。
朱瑾之冲她笑着招了招手:“有事与你相商。”
顾竹青狐疑地盯着他,走过去坐下。
朱瑾之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她:“青儿,这是黄永志他们分给我的钱,不多,有个六七百两银子,如今你贵为惠孺人,也该是时候将岳父岳母家也修成青砖大瓦房,这样不用让大舅子小舅子和岳父他们挤住在一起,日后我们回来也好有地方住!”
顾竹青忽地眯眼盯着他:“合着你等我就为了这个事?”
“那还能为了什么事等你?”
只是瞬间,朱瑾之便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伸手一把将她拉着搂抱在怀中:“难不成,青儿觉得为夫是头饿狼,会做点什么?”
被看穿心思,顾竹青哼了一声,挣扎两下没有挣脱开,赶紧解释:“我可没乱想啊,我是怕你乱想!”
朱瑾之的嘴角忍不住地高高翘起。
“确实乱想了,不过在岳父母家还是收敛一些为好,以免被传读书人老不正经!”
顾竹青忍不住噗嗤一笑,二宝忽然哼扭一声,两个人这才收敛动作,老老实实地一人睡一边,吹灭了炕头的火烛。
翌日一大清早,顾竹青还想睡个大懒觉,就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一睁眼身旁空空如也。
她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才走出院子,便瞧见站在院中的赵康。
顾大莲一改之前那泼辣样笑吟吟的走上前,亲切地握住顾竹青,俨然忘记去年她是怎么跑回娘家骂顾竹青的。
“大侄女,你可真给咱们老顾家争脸面,大姑都听说了,你已经被皇上奉为惠孺人,每个月能领朝廷俸禄了呢!这丈夫有官身的请封敕命大姑见过,但这丈夫还没官身就能被封敕命,整个天底下独独你一个人呀!”
顾竹青十分不适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浑不在意地说:“只是运气好罢了!”
显然,她不想套近乎,也不想和顾大莲扮演姑侄情深。
顾大莲看出来也当没看见,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大侄女,你赵康表哥考上举人了,过两天就要上京去赴考,大姑托大麻烦你带着你表哥一起如何?”
顾竹青现在是皇上亲自封的惠孺人,又有朱瑾之这个解元丈夫,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人多一起上路好有个照应,赵家撑死了也就在泗水镇算是个官户人家,所有的权势仅限于泗水镇,出了泗水镇啥也不是。
丈夫还有官职在身,无法陪同,顾大莲一个妇道人家更不可能出远门陪着赵康去赴考。
想来想去,顾大莲只能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家子搞好关系,同顾竹青冰释前嫌,如此才好依靠得上顾竹青一家子。
顾竹青瞧着不远处站着如同一颗青松般的赵康,若是顾大莲为自己请求,她可不答应。
但赵康在科考投毒案上帮过瑾之,于情于理她都该答应此事。
不过是在队伍里多带个人,顾竹青点头同意:“好!”
顾大莲本以为顾竹青要刁难自己一会,她来时都已经做好忍辱负重的决定,没想到顾竹青如此痛快的答应,让顾大莲瞬间愣在原地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张氏领着两个弟媳妇过来给顾竹青打招呼。
“闺女,你两个舅妈说大牛二牛在作坊里表现得特别好,今年为家里挣了很多钱,非要特意过来感谢你,顺便恭喜你获封惠孺人!”
虽说张氏不想搭理娘家那头,架不住秦氏和万氏现在对着她伏低做小,而且两个弟弟也没有继续不着调,而是振作起来开始整理家里荒废的田地。
打断骨头连着筋,姐弟之间再有隔阂,随着时间冲淡,一方认乖伏低做小,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过去了。
秦氏和万氏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和顾竹青打招呼。
“竹青,我听二牛说了,你让朱家人特别照顾他们,不仅给他们吃好喝好,月月还多发赏钱,你这般好的孩子,以前舅妈却那样对你,舅妈毁得肠子都绿了,恨不得立马跑去朱家给你当牛做马!”
“是呀,竹青,大牛还说你老给他们加鸡腿,你这般对弟弟们,让我们愈发后悔当初没好好疼你,你瞧瞧,现在还能给舅妈这个机会吗?”
秦氏和万氏嘴上说着好听,实际的弦外之音顾竹青也听出来了,她们俩想去朱家村借口照顾她,实际上是想和大牛二牛在一起,甚至是去老朱家享福。
顾竹青冲着她们淡然疏离地笑了。
“二位舅妈说的哪里的话,你们是长辈,我这做晚辈的自然没有挑你们理的时候,自然也就不用弥补我了,我瞧着如今的日子过得就不错,只要你们不无理取闹,咱们还能是亲戚,若非要闹得和之前一般,我和我娘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秦氏和万氏的脸瞬间僵住,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但现在顾竹青一飞冲天,本就有官身,丈夫还是解元,没准日后真能当大官,她们惹不起只能躲得起。
现如今,秦氏和万氏也不怪别人,只怪当初的自己为何做得那么绝情。
明明大姑子不错,一直帮扶着她们。
哎,后悔晚矣!
等吃过中午饭,秦氏她们几个都还算识相没来找顾竹青再提什么要求。
临走时,顾竹青拉着张氏到房间里,给了她两千两的银票,以及朱瑾之分红的六七百两碎银一起给她。
张氏一瞧这么多钱,吓得跟烫手似的急忙塞给顾竹青。
“你这孩子,你马上和女婿要去京城赴考,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还拿这么多钱给娘干啥,快收回去,娘兜里有钱!”
以前家里光景不好没有法子,卖掉了女儿,这是张氏一生的愧疚。
现如今家里条件好了,她和朱梅花合伙的双面绣生意现如今一个月能挣一百多两银子,再加上顾大柱脑子活泛倒腾赚来的钱,张氏觉得腰板可硬气了,她不仅不要顾竹青给的钱,还将攒下来的银子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她。
“娘现在手头没攒多少钱,这一百两你不要嫌弃少,拿着放在身上,老话说得好,穷家富路,你们出门在外身上一定要带够足足的钱,以免遇到啥麻烦到时候连个能帮你们的人都没有!”
一番话令顾竹青心头一热,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若是以前她没体验过父爱母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么此刻,张氏的唠叨和关怀就是最直接的母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