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少年站在门边的不远处,斜倚着墙垂眸看她，睫毛在脸上透出一片小小的阴影，眸子漆黑,其中的情绪难以察觉。
“……”
季绾绾看着周恪唇角微妙的弧度。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楼梯间灯光明亮,暖黄的灯光从天花板投射到加厚的地毯上，如此明亮舒适的环境,季绾绾却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感觉周恪看向她的眼神，不太对劲。
季绾绾下意识扣上外套的扣子,随后反应过来，有些吃惊：“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度假吗？”
周恪拖着箱子走过来，说：“提前回来了。”
季绾绾愣了下,仰起脑袋：“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八壹中文網
周恪看了她一眼,唇角微翘。
“嗯,”他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碰到了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季绾绾：“？”
有意思你回来干嘛？？
感受到周恪目光中的沉吟和审视,季绾绾没敢问。
她总感觉周恪今天和平时有点儿不一样。
他的眼神太有穿透力,在某个瞬间，季绾绾甚至觉得周恪看穿了她的一切。
周恪在离她半米的距离停下,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刚才说,我不知道什么？”
季绾绾“啊”了声,这才反应过来。
她和冉桃对视一眼，自知瞒不过,索性告诉了他：“我们今天晚上本来打算出去喝酒,怕你不同意……就没告诉你。”
话音刚落,周恪轻嗤一声：“你也知道我会不同意？”
季绾绾呼吸一窒，生怕他上来掐断自己的脖子，非常怂的低下头。
冉桃在一旁看热闹看的十分认真，“啧啧”两声：“出去玩而已嘛。”
“你不知道她的酒量，”周恪捏了捏季绾绾，头也不回道，“喝两口啤酒就能醉到恨不得告诉全场人自己是未成年。”
冉桃：“……”
季绾绾：“……”
周恪回来了，晚上的酒吧自然去不成，季绾绾给了冉桃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回酒店。
冉桃也非常上道，拎起包转身就走，等电梯的时候不忘回过头，冲着季绾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暗示她今晚要小心。
季绾绾：“……”
冉桃走后，偌大的走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季绾绾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你别生气，唔——”
话没说完，左边脸也被捏住了。
小姑娘的脸颊很软，像糯米团子，周恪垂下眼，语气平静：“还敢吗？”
季绾绾：“……”
她哪里敢说话。
“不敢了不敢了，”季绾绾连忙说，“绝对没有下次了。”
周恪这才松了手。
他方才没有使力，只是松松地捏着，小姑娘却和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抱着他的手蹭自己的脸：“疼。”
周恪知道她在演，却抵挡不了这样的攻势，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
季绾绾抬起眼，偷偷瞄了他一眼。
脸色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
还好还好。
逃过一劫。
她看了眼周恪手边的箱子，愣了下：“你从哪过来的？”
周恪差点把“机场”两个字说出口，最后关头反应过来：“郊区啊。”
“你没回家？”季绾绾问。
“嗯，”周恪说，“家里待着烦。”
季绾绾知道周恪家里那点破事，自然也理解，后退两步，敞开门：“你先进来吧。”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家具以白色为基调，看起来干净整洁。
灯光是暖橙色的，柔柔地洒在卡其色的地毯上，客厅的正中央摆着一个懒人沙发，旁边散落着几本书。
还没等周恪看清，季绾绾就跑上前，把书收起来放到柜子里：“你随便坐。”
周恪目光停留在柜子上与奥赛习题集相同配色的书籍上，半晌，不动声色地应了声，把行李放在玄关口，坐在了沙发上。
季绾绾打开冰箱：“想喝点什么？”
周恪顿了顿，问：“有酒吗？”
季绾绾：“？”
她回过头看他。
“不是准备去喝酒么，”周恪说，“来，我陪你喝。”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对，是你看我喝。”
季绾绾：“……”
冰箱里正好有一瓶酒，是冉桃前几天逛超市买的，果酒，度数不高，适合女孩子喝。
季绾绾给周恪倒了一杯，然后坐到他旁边，巴巴地望着他。
周恪捏着玻璃杯，侧过脸：“怎么了？”
季绾绾说：“我也想喝。”
她的眼睛很很漂亮，睫毛扑闪扑闪的，就这么看着他，声音很软，讲起话来慢悠悠的，祈求中带着点儿撒娇，完全招架不住。
周恪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往后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没什么表情：“不行。”
季绾绾全当没听到，捏着他的小拇指晃了晃，说：“绝对不多喝，我和你保证。”
周恪看着少女一脸乖巧的模样，目光落到她纤细雪白的脖颈，磨了磨牙，有种一口咬断的冲动。
看着乖乖巧巧，其实就是只小狐狸。
肚子里的鬼点子不知道有多少。
周恪拿起桌上的酒瓶，转到标签页看了眼——度数确实很低，低到忽略不计的那种。
他掀起眼皮，妥协了：“就一杯。”
“好的呀，”季绾绾拿起遥控板，“我们一起看电视吧，想看什么？”
周恪说：“随你。”
季绾绾最近没有追的剧，看找部电影看看。
她点开电影专栏，漫无目的地挑选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身边人说：“等一下。”
季绾绾放下遥控板：“怎么了？”
周恪指着屏幕右上方的一部电影，说：“就它了。”
季绾绾点开。
是一部内地的言情剧，讲的是富家千金女主冒充穷人进入贵族学校，与男主一见钟情，最后身份揭穿的故事。
非常老套的剧情，除了男女主看上去比较赏心悦目，其它的毫无观赏性可言。
季绾绾：“？”
大佬的审美都这么奇特的吗？？
季绾绾嘴角抽了抽，回过头：“你确定？”
“确定，”周恪看了她一眼，顿了顿，说，“你不觉得这个剧情……很有意思吗？”
季绾绾觉得周恪这话说的有点奇怪。
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她没有多想，抬手点开电影：“好嘛，想看就看。”
周恪看着她一脸不自知的模样，舌尖抵着脸颊，轻笑一声。
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周恪平时看电影，看的大多都是科幻英雄，从来没看过爱情片。
于扬为了和高一的学妹约会，陪着看了两个小时的偶像片，回来大倒苦水：“偶像剧简直是男人的克星，我他妈看到一半就困得不行，想睡又睡不了，真的比上数学课还痛苦。”
“关键是人家学妹不这么觉得，两个小时嘴里尖叫声就没停过，结束了还和我讨论剧情——我和她讨论什么，讨论我做梦的内容吗？？”
于扬哭诉完，转头语重心长地叮嘱周恪：“恪哥，你以后和女孩约会，看电影的时候千万不要选偶像片，你会后悔的。”
周恪当时面无表情：“我看上去像是会看偶像片的人吗？”
周恪怎么都想不到，时隔一年，这句话居然真他妈在他身上应验了——
电影开始不到四十分钟，男女主已经偶遇不下五次，每次都是男主英雄救美，女主芳心暗许，套路乏善可陈，看的人昏昏欲睡。
周恪闭了闭眼，开始考虑自己以后失眠可以看一会儿偶像剧，保证不到五分钟就能在床上睡死。
季绾绾倒看得津津有味，捧着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说：“我觉得这个女主挺聪明的诶，没漏什么破绽，男主是怎么发现她是有钱人的？”
周恪：“……”
你见过哪个穷人上学背的书包是爱马仕？？
“有时候，你们还是不要对自己自信。”
周恪沉默半晌，抬手揉了揉季绾绾的脑袋：“不要小看了男性的侦查力。”
季绾绾愣了下，一时分不清周恪这句话是说给电影里的女主，还是说给她的。
冉桃带来的果酒出乎意料的好喝，浓浓的桃子味掩盖了酒精的气息，喝起来酸酸甜甜，季绾绾喝完一杯，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往旁边瞄了眼，周恪的精神似乎不太好，以每三秒钟闭一次眼的频率盯着屏幕——趁他不注意，季绾绾抓起手边的酒瓶，偷偷往杯子里倒了一点儿。
周恪没有发现，甚至没有往她这边看一眼。
季绾绾放下心来，电影两个小时，她偷偷摸摸喝了五杯。
她以为自己不会醉——
电影结束，男女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周恪打起精神，揉了揉眼，突然感觉肩膀有点儿沉。
小姑娘的脑袋枕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和树懒似的挂在他身上，半眯着眼，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周恪侧过脸，目光落在她手边见底的酒瓶子上。
“……”
她什么时候喝完的？？
他抬起手，手背抵着季绾绾的脸颊，是烫的。
“唔，”季绾绾摁住他的手，闭着眼蹭了蹭，“好凉呀。”
周恪：“…………”
喝醉了无疑。
周恪又好气又好笑，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嗯？”
季绾绾“啊”了声，睁开眼，栗色的眸子看着他：“我没喝酒呀。”
周恪屈指，弹了下她手中的玻璃杯：“这是什么？”
季绾绾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水蜜桃汁儿。”
周恪：“？”
周恪：“……”
他凑近一点，鼻尖抵着她的脸颊，嗅了嗅。
她低声问道：“你家水蜜桃汁里面掺酒？”
季绾绾拨开他的手，固执地重申“我没有喝酒。”
她一边说，一边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想找个更舒服的位置。
周恪下颌线紧绷着，半晌，扶住她的肩：“季绾绾。”
“在呢，”季绾绾应了声，全然未察觉他语气中的危险，“咦，你声音怎么哑了？”
她抬起头，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呀，哥哥？”
听到“哥哥”二字，周恪目光一凝。
少女的手指柔软，不安分地在他脸上乱摸，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栗色的眸子水润，瞳孔涣散，聚不了焦。
她声音本来就软，喝了酒，又多了几分黏人，软糯软糯地喊他“哥哥”。
这谁挡得住？？
季绾绾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位置，抱着周恪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舒服地眯了眯眼。
像午后阳光下伸着懒腰的慵懒小猫。
女孩子的身体紧紧贴着，柔软温热。
周恪忽然觉得心里烧了一团火，直直的往上窜，就这么憋着，不让发泄出来。
周恪沉沉地看着季绾绾，半晌，扣住在他脸上不安分的手：“没生病。”
喝了酒的季绾绾向来很听话：“好吧。”
她想缩回手，却被紧紧攥住。
“……”季绾绾皱了皱眉，仰起头，慢吞吞道，“哥哥，疼呢。”
周恪眼皮跳了跳，手上的力道一松。
……真是要命。
季绾绾趁势摆脱了他的束缚，冰凉的指尖一路下滑，钻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她笑着说：“哥哥，牵个手。”
周恪呼吸重了点儿，将她搂到怀里，哑着声音：“小姑娘，乖一点。”
季绾绾被带着往前一倒，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很乖的呀。”她搂着他的脖子，歪了歪脑袋，“哥哥。”
“……嗯？”
“当乖小孩要给奖励的。”
周恪修长的指尖缠着她的发尾，慢慢地把玩着：“想要什么奖励？”
季绾绾想也不想：“我能再喝一杯果汁吗？”
周恪：“……”
周恪直起身，拿走她手里的杯子，放到她够不着的茶几上：“不准。”
季绾绾嘴立马噘起来了，委委屈屈道：“我就想喝点果汁。”
周恪受不了她这样，拿出手机，轻声哄她：“果汁没有了，我们喝奶茶好不好？”
“不想喝奶茶，”季绾绾想了想，“换个奖励可以吗，哥哥。”
周恪没有立马答应，喝醉的小狐狸也是小狐狸，一肚子坏水：“你说。”
“我想看你戴眼镜。”季绾绾说。
周恪没反应过来：“什么眼镜。”
“你之前打游戏戴的那副，银色的，方框的，”季绾绾慢吞吞说，“可以吗，哥哥？”
季绾绾喝的真的有点多，酒精麻痹了大脑，意识有些不清醒，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她想这样做已经很久来了——
眼镜就像一个封印，收平了少年张扬桀骜不驯的棱角，展露出他隐藏许久的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清傲。
这和她平时看到的周恪完全不一样。
季绾绾斜躺着，脸靠在沙发的扶手上，看着周恪直起身，从盒子里拿出眼镜戴上。
周恪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是这样吗？”
季绾绾笑了，点点头，冲他张开双臂：“抱抱。”
周恪走过去，俯下身，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他看着她殷红的唇瓣，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声音低而沉：“好看吗？”
季绾绾歪了歪脑袋，答：“好看。”
“满足了你的要求，作为交换——”
周恪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温和：“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季绾绾有些心不在焉：“什么问题？”
周恪抬起眼，看着她：“为什么要瞒着你的成绩？”
“……”
季绾绾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的脸，看的很专注。
周恪微微扬起眉，凑近了一点：“在看什么？”
“……在看你，”季绾绾喝多了，下意识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你好好看哦，好想亲亲你。”
周恪：“……”
“哦？”
他嘴角微勾：“你会吗？”
“……”
这是个问题。
季绾绾微微蹙起眉。
……电视剧里的主角都是怎么接吻来着的？
两人距离拉得极近，少女的鼻息里带着甜甜的蜜桃酒气息，暧昧而诱人。
周恪唇角紧绷，半晌，放弃般闭了闭眼。
随后，他搂住少女的腰，冲她微微一笑：“要不要哥哥教你？”
季绾绾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没等她反应过来，少年英俊的脸忽然凑近，炙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整个人被雨后清茶的温暖气息所环绕。
季绾绾酒喝得有点多，脑袋昏昏沉沉，恍惚间感觉嘴唇一热，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紧接着唇瓣被温柔地含住，少年鼻息间烟草混合清茶的味道，充斥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让她有种无尽的眩晕感。
周恪垂下眼，加重在她腰上的力道，舌尖顶开她的牙关。
一开始，少女还有些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一点一点地引导着她，轻吻她的唇瓣，温柔缱绻。
不知过了多久，季绾绾才有些缓过神，她浑身发烫，在酒精的作用下，循着本能去回应。
她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生涩地与他唇舌交缠。
“唔……”
周恪松开搂着腰的手，稍稍往后撤了点，低下头：“怎么了？”
季绾绾靠着他的胸膛，微微喘着气：“换不过气了……”
周恪勾起唇角，没忍住，又吻了吻她的唇角：“逃避问题是不对的，小姑娘。”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看着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季绾绾完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只是半眯着眼，向前蹭了蹭他，像只奶猫似地哼哼唧唧：“再亲一亲嘛。”
“……”
周恪看着她的这副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小狐狸是真的喝多了。
问不出什么的。
周恪抬起手，将少女的头发别到耳后，再次低头吻上她唇瓣的同时，与心里的自己和解——
算了。
骗就骗吧。
自己的女朋友，还能怎么样。
只能纵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