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予卿落水了。
翁汝舟心脏忽地收紧,下意识抬脚往前两步,却在靠近湖面的半步之处,蓦地止住了步伐。
她抬起头,直视水面,深棕色的瞳孔如定住了一般,月色光影流转,她的神色复杂难辨。
这些天经历的一件件大大小小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急速闪现,让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入狱、贬官、谩骂、白眼、折辱……
这一切,都是卫予卿直接赐予的。
他这么恨她,若是当真将他救了起来,他会不会继续打压自己。
等腻了之后,二人情分淡薄,卫予卿就可以毫无牵挂,一刀斩断她的头颅,如提着刘蔚的脑袋一般扔在狗圈里任野狗撕咬。
翁汝舟凝视着湖面,呼吸渐渐急促,冷汗也渗出了脊背,打湿了官服。
现在,她的脑海里只有两个选项。
救,还是不救。
湖面平静,冬日的湖水定是冰冷的,而卫予卿又没醒酒,反应没有平日里的敏捷。
要不然,怎么会摔在里头毫无反应。
翁汝舟退后两步,僵硬地撤回目光,提着袍服终究还是狠下心来沿着来路走。
月光惨淡,照着她苍白至极的脸色。
翁汝舟的心脏在胸腔内狂乱跳着,罪恶感一簇又一簇地冒了出来,生根发芽,几乎要漫过胸腔,将她的良心扼住,几乎将她逼得快疯了。
翁汝舟第一次这么厌恶和唾弃自己。
她为了整个云家的性命负了卫予卿第一次。
现在又得为了自己的性命负了卫予卿第二次。
卫予卿这是造了什么孽,明明是簪缨世家的王孙公卿,天之骄子,前途无限,可为什么偏偏遇上她!
寒风拂过她的袍角,被冷汗浸湿的官袍鼓荡起来。
而就在这刺骨的、令人神智一清的冷风中,翁汝舟猛地惊醒了过来,心脏漏跳一拍。
不对,外面还有金吾卫和羽林卫。
他们离去前,分明看见自己和卫予卿是处一块的,若是卫予卿出了事,她哪里能逃掉嫌疑?
这么一想,方才止住的冷汗此时流得更猛了。
翁汝舟倏忽回过身,三步并作两步,纵身跳入湖水之中。
方一入湖,冰冷的湖水从四周涌来,将她包裹着,刺骨的寒意刺激着她的感官,耳膜也因为水流的灌入而鼓荡。
翁汝舟勉强睁开眼,乌发如浮藻一般在水中浮荡。
她眼尖地瞧见不远处的一角明黄,当下什么也不顾,划拉着身子过去,手忙脚乱地,勉强抱住眼前人的腰身,接着拼命往岸上游。
湖水寒意裹挟着她,深不可测的湖底更是让窒息感一层又一层地漫了上来。
翁汝舟也只是当年被苏烈整下江水的那一刻才意识到会水的重要性,拼了命地学游泳。
可是她本身体能不佳,凫水的功夫也顶多算入眼,若是再带一个人,就真的是吃力得紧。
卫予卿身子高大,又重得很,翁汝舟抱着他跟身子绑了一块大石似的,整个人怎么浮都浮不上水面。
她憋了一口气已经续不住了,胸腔发闷,疼痛难忍,一时不小心呛了一鼻子的水。
水流入鼻,呛出咕噜噜的气泡,窒息感争先恐后地涌上。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拉住她的脚踝,撕扯着她,她坠入深渊。
翁汝舟知道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