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填写完工作报告，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啊，又是工作到凌晨的一天。
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也得像同事那样请一位心理医生，每天晚上都得服用一些抗抑郁药物才能安然入睡，而在明天，在参加完局里听证会，处理完一系列交接工作之后，晚上还需要参加一场同学会。
汉娜，希望这一次你能抗住工作的压力，从第七区全身而退。
在工作一年之后，汉娜的梦想发生了改变。
她曾经和无数毕业生一样梦想着成为部门里的中坚力量，凭借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能跻身管理层。
为此，她在入职的第一天就设计了一张详细的日程表。
而现在，她的梦想简单了许多，只要用两个字就能描述清楚——活着。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第二天的同学会是后续活动的预演，主旨是让一年未见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联络感情，但是这场同学会却蒙上了死亡的阴影，麦尔斯教授的自杀，以及事关助教的离奇杀人案在学院里产生了大量流言蜚语，整个同学会的气氛都笼罩在沉闷之中。
因为工作的缘故，汉娜比规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才到场。
作为曾经班级上的优等生，她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起哄和关注，反而昔日的同学们纷纷错开了视线，都摆出了一副和她不熟的样子。
而她也对同学会接下来的流程毫无兴趣，只想尽快走完流程，回到自己的住处躺着。
汉娜环顾四周，很快在同学会会场找到了一片净土。
还得是陆湘同学。
她特立独行地坐在角落里，丝毫不理会同学们的议论，以及暗搓搓的眼神。
汉娜径直走向陆湘的座位，她们之间还是有些共同话题的，“异常仿生人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上头觉得这并不足以证明安格雷是无辜的。”
面对这些明显异常的情况，上头又一次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他们很快把异常仿生人的黑锅也推到了安格雷头上，认为那些仿生人的程序就是被他给弄坏的，他本打算借着仿生人的手将助教灭口，却没想到那些异常仿生人袭击了他。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推理，但局里的所有人都选择了相信。
汉娜当然也没有提出异议。
安格雷探员用他的亲身经历向所有人展示了和总局、公司对着干的下场。
“陆湘同学，虽然你们在现场发现了我们忽略的线索，但还是希望你们能把这个案子全权交给异常案件调查局来处理，这无论对你们还是对我都有好处。”
汉娜有气无力地劝说道，她昨天通过监控录像看见了咖啡厅里惊险的一幕，要是那些仿生人掏出来的不是塑料袋而是刀或者枪，对方的男朋友恐怕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嗯，感谢提醒。”
和宋岚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后，陆湘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本领。
比如在表面上顺从对方表示同意，实则阳奉阴违，这样能有效地避免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真希望你能听我的。”
“比起这些，你在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记得你以前要……开朗得多。”
陆湘好奇地问道。
既然是同学会，就算出于礼貌也要和昔日的同学聊上些什么，而且她是真的对汉娜的转变感到好奇。
在她的记忆里，汉娜是一位充满了主观能动性，尽管屡战屡败，却每次都能重整旗鼓，从不同学科向她发起挑战的活泼少女，而现在的汉娜看上去仿佛丢了魂一般。
一句来自老同学的问候，让汉娜再也难掩心酸。
她瞧了一眼桌上的酒，徒手拧开瓶盖，猛地灌了自己一口。
“异常调查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在酒精的刺激下，她终于说出了从没敢向任何人说出的话。
那里常年把人当牲口用，一出差就是几个月回不了家，面对的还都是些天方夜谭的案子，一个不小心还有被犯人顺手宰了的可能。
就好比现在，她好不容易修了个短假，应邀来参加同学会，这本是一场放松之旅，可是安格雷一出事，上头就把所有烂摊子踢给了她，让她来处理第七区的善后工作。
汉娜控诉得情真意切，几乎就快要声泪俱下了。
她的真情实感深深打动了宋岚，让他暂时忘记了汉娜异常案件调查局探员的身份，因为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共同的敌人：
毫无节制的加班，榨干人所有价值的体系，还有遇到了事就相互指责，让下属为自己背黑锅的工作环境。
在如此畸形的工作环境之下，即使是启明星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也会被压垮。
汉娜很快又从工作环境吐槽到了家族。
她从小出生于核心区域，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司高管，从小就给予了她精英式的教育，每当她向家人抱怨工作环境时，就会遭到父母严厉的斥责，认为她一定是松懈了对于自己的要求。
为了帮助她更好地成长，他们还主动帮她树立了两年内成为四星救助者的崭新目标。
她已经连着几个月以工作为由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要一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就会条件反射般的在压力之下产生恶心反胃的感觉。
陆湘渐渐地停下了啃梨的动作，她没想到过去处处要强的汉娜，竟然会在她的面前展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这就是一个恶劣的工作环境对人造成的影响。”
宋岚严肃地说道，作为反对加班与剥削的先锋，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说上些什么，“汉娜同学，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弱小的，你没法对抗工作环境，因此只能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看在汉娜和陆湘同学一场的份上，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经过多年实战的摸鱼经验倾囊相授。
随着他声情并茂的讲述，汉娜脸上的表情逐渐被惊讶所取代。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对于宋岚似乎产生了错误的评价——这个人，绝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他分明是一位现代摸鱼领域的理论大师！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系统性地听到摸鱼的理论知识，眼前之人已然将一种工作现象提升成了一门学科，结合实战经验的讲述，以及具体案例的分析和指点，竟然她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一刻，汉娜觉得她需要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心理医生，而是一名摸鱼学的理论导师！
她只可惜没有早一些遇到宋岚。
但紧接着，她又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这个发现很快转变成了强烈的好奇心。
“宋岚同学。”
汉娜欲言又止，但借着酒精，她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你的顶头上司……应该就是陆湘同学没错吧？”
宋岚大多数的实战经验都源于他和顶头上司斗智斗勇的过程，而在他们对话时，这位故事里的顶头上司，正一言不发，笑眯眯地注视着他们。
在汉娜的印象里，陆湘同学从没像现在这么微笑过。
只是她的笑容并没有让人感受到亲切和温暖，反而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寒冷。
虽然她很想听完宋岚全部的理论知识，但是出于对这位理论大师的人身安全着想，她不得不提醒谈兴正浓的宋岚。
想要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异常案件调查局的工作经验让汉娜对此深信不疑——那些离奇案件中的连环杀手，在犯案前往往都会露出陆湘此刻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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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