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辜负了他!”
不知何时,章先生出现在叶慈的左侧,一声叹息,情绪太过复杂。纵然有一丝如释重负,更多的则是愧疚。
“老夫是个懦夫,内心深处是希望她能主动退一步。如此,老夫就不必夹在中间难做人。”
叶慈回头看着章先生,“义父今儿为何如此坦诚?”
“你不鄙视老夫吗?你会看不起老夫吗?”
叶慈摇摇头,“义父的过往我也听说过,其实,义父一如既往都是如此。若要鄙视,何须等到现在。”
章先生闻言,不由得苦笑起来,“老夫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摘掉了。老夫纵然有才,却是个政治上的失败者,是个懦夫。世人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此话用在老夫身上再合适不过。总是在关键时刻,患得患失,机会转瞬即逝,再也抓不住。”
“义父老了,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才会患得患失。这没什么可丢人的。人都有弱点,我也有弱点,我怕死!”
啊?
章先生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老夫和你有同样的弱点,老夫也怕死。世人都怕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我还怕疼,怕麻烦,怕事情繁杂。我就想躺着,躺赢。”
章先生再次大笑出声,此刻,他诗兴大发,突然就有了写诗作词的欲望。
“老夫刚想到一句妙句,老夫要回去理理思路。若是梦娘的兄长怪罪,你一定要派人告诉老夫。”
交代完,章先生急匆匆离去,片刻不做停留。
……
章先生的兄弟,章家五老爷再次登门,这一次明显看得出来,心情好了很多。
章先生结束短期闭关,不冷不热地招呼章家五老爷。
五老爷也不在意。
梦娘肯主动退让一步,是个知情知趣,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这样的人,尽管年龄大了些,出身也不好,但是为妾是可以的。身为妾室,就是要有这份体贴。
五老爷主动邀请章先生回老家祭祖,甚至同意带梦娘回去,顺便就将梦娘记入族谱。
章先生叹了一声,感慨了一下人生和利益。
他是打算回去,但要等叶慈出嫁之后。
“还没见过这位叶姑娘,二哥不打算请她出来认识一下吗?”
“认识做什么?好让你没话找话,让你又来挑刺?我章安之,就是回家祭祖。等祭祖结束,以前怎么样将来依旧怎么样。”
章先生没给对方好脸色,并且端茶送客。
他连一餐饭都不肯留,果然是……难怪会和家族闹翻,这脾气,和年轻时候一样讨人嫌。
章家五老爷厚着脸皮,“二哥连一餐饭都不肯请?”
章先生翻了个白眼,“话不投机半句多,留你吃饭,你吃得下吗?不怕被噎死吗?走吧,走吧!过些日子我纳妾,你爱来不来。至于叶慈出嫁,你就不用来了。她只是我的义女,和章家没关系。”
“怎么就没有关系。她能得到兄长的庇护,这就和章家有了关系。”
章先生当即怒斥道:“有个屁关系。她连姓氏都没改,也没上章家的族谱,只是做了个记名义女,哪来的关系。你告诉我,哪来的关系?
你赶紧歇了攀附王府的心思。你在京城住了一段时间,定王是个什么处境你没见过总听说过吧!和定王搭上关系,你是真不怕死字怎么写。”
“如今定王在户部行走,处境早就有了极大的改善……”
章先生果断打断对方,“你果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蠢货!你怎么不想想吴王还在吏部当差,吏部才是六部之首,是真正做事的地方。
户部如今年年闹亏空,日日忙着催缴欠债。两个衙门一对比,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谁得宠,谁受嫌弃。
到底是你清楚京城的情况,还是我清楚。你要找死我不拦着,但别想走我的关系。我没关系给你走。叶慈她不是章家人,你也别想着攀亲戚。”
章家五老爷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喘了好一会,才将气息给喘匀了。
“二哥还是和当年一样的脾气。”
“一样毒舌不讨人喜欢。”章先生嘿嘿一笑,他是天才,从小就是天才。天才无需在意旁人的想法,故而从小他说话就很毒辣,比起叶慈毒辣多了。
后来遭受了社会的毒打,才学会了收敛一二。
主要还是因为朝堂集中了太多太多的天才,把他给秒了,并教会了他做人的道理。
想想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能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读书那会基本上都是当地甚至是一个州府一个省的天才。
天才多了,就不值钱。
人家不仅学习是个天才,还人情练达,懂官场规则。
章先生这样一个纯粹的天才,和这帮同样天才的聪明人比起来,不受打击都难。
天才在更厉害的天才面前,是不能嚣张的。
也只有比才华的时候,章先生才敢嚣张一二。比其他方面,他就乖乖当个正常人就好。
章家五老爷见章先生油盐不进,很是恼怒,“章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如此对待我们?你要记住,没有章家,你根本不可能读出来。”谷
“是,没有章家,我不可能得到名师指点,不能早早科举出仕。然而,现在说这一切已经毫无意义。要钱,我给。别的,没有!”
章先生就是这一个态度,混不吝,和他年轻那会一样的混蛋,一样的招人嫌弃。
章家五老爷叹了一声,“你,你真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赶紧滚吧!被让我撵客。”
“你现在就在撵客。”
“那你还不快点滚。”
“你就是如此对待自家兄弟。”
“能让你进门,老夫已经是宽宏大量。你若是再聒噪,别怪老夫不顾念兄弟情分。”
章家五老爷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拂袖离去。
章先生则是一脸疲惫,心情很不美妙。
心情不好他就喝酒,叶慈劝不住,只能请来梦娘。
果然,还是梦娘出马管用,章先生不喝酒了,改为吟诗作对。八壹中文網
……
这期间,行宫那边出了事。
有内侍窥探宫闱,擅自揣测圣心,被砍了头。山
元康帝认为此事并非单一事件,必定有人在背后指使。金吾卫领命,严查窥探宫闱一事。
与此同时,对于之前那些因为弹劾袁友仁而被抓捕的言官御史,处置方案终于下来了。
抄家,全家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如此一来,皇帝进账一笔,诏狱被腾空,诏狱又可以招待新的案犯。
江流领命,再次兴大狱!
金吾卫出动,所到之处,哭爹喊娘,人人畏惧。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被抓的人,竟然会是淮阳公主的驸马江驸马。
这,这太出奇了吧!
江驸马有什么理由去窥探宫闱?莫非江驸马暗中投靠了谁?
紧接着,薛家的马前卒被抓了,张家也没能幸免,手底下好些个官员都被牵连其中。
而且,其他几个皇子背后的人,都没能幸免。
这是要将所有皇子一网打尽吗?
真的打算废长立幼,要给小十二小十三腾位置吗?
正这么想,赵德妃娘家也遭到了弹劾和警告。
许贵妃娘家人也没能置身事外。
打击面太大了吧!
元康帝到底想做什么?
京城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来往于行宫和京城的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有金吾卫绣衣卫,也有各路请旨的官员。
然而,无论谁前往行宫,元康帝一律不见。
……
定王刘珩急匆匆赶往未央宫。
他显得很急躁,“没办法了!父皇的一些列举措,儿子根本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还请母后提点。”
张皇后一脸镇定,“急什么急。别忘了你是定王,你要给下面的人做表率。你若是慌了,下面的人又该如何。”
“母后批评得对。”刘珩强自镇定下来,在席上坐下,“母后不慌吗?”
“本宫为何要慌乱。你父皇无论做出什么样荒唐的举动,在本宫眼里都是稀松平常。”
“那这回呢?父皇一些列举措,几乎是要将我等一网打尽的意思,就连他最宠爱的小十二,小十三都不能幸免。”
张皇后神秘一笑,“如果此次的事情没有牵连到小十二小十三,本宫还真猜不出你父皇的用意。偏偏他对小十二小十三也动手了,其用意不言自明。相信已经有聪明之人和本宫想到了一处。”
刘珩愣住,“母后知道父皇的用意?”
张皇后笑出了声,“当然!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袁昭仪怀孕了。你父皇想让袁友仁当国舅爷。他要将最好的给袁友仁,还有什么比一个国舅爷的身份更为重要?
接下来,不出意外,你父皇就要谋划着给袁友仁赐爵,最次也是一等伯爵起步,最终至少也是个国公爷。若不是本朝有祖制,不可设异姓王,你父皇怕是要给袁友仁一个王爵。”
刘珩听完,一脸瞠目结舌。
“叶慈一开始就说过,父皇将姓袁的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捧在手心里都不足以形容父皇对袁友仁的宠爱。怕不是要将江山交到他手中。这分明就是昏君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