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心镜已经大致集齐,灵华的灵力恢复了八成。虽是八成,却已是比之前强大了不少,缪今看向她的眼神里不知不觉从狂傲不屑变为了敬畏。
明明还是那个女子,可是看她一眼怎么就有种瑟瑟发抖的感觉呢?
她身边的讙妖也是,明明前日还能同坐一桌啃胡萝卜,怎么现在不怒自威起来了?那眼神对视一眼都要觉得自己是万恶的罪人,太恐怖了。
“灵华仙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安好了自己的下巴,乖巧地跪坐在蒲团上。
灵华瞳孔泛着暗暗的金色,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灵力充盈强盛的气息,虽不至使人畏惧,但已不是那般好说话的模样。
虽然灵华还是那个灵华,但一切似乎都不太一样了。
“你不必如此,我只是镜灵罢了。”她挥挥手,桌上的茶碗便飞到缪今身边碎成了渣。
缪今浑身一哆嗦:“您,您这是哪里话,现在您随手一捏我就能变成菜叶,人要识时务,兔也不例外。”
灵华点点茶杯,恒古立马为她斟上茶,她也不急着接话,悠然喝了一杯热茶后说道:“我在给你时间讲,为何不说话?”
缪今幡然醒悟,连忙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缪今愚笨,没理解仙子的意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江曌空明日将在人间发动混战,所有的妖军会出动,还有那个女妖也会一同出战。”
灵华闻言放下茶杯,神色肃穆道:“她主攻何处?”
缪今被灵华的眼神吓了一跳,竟紧张地笑了起来:“嘿嘿嘿,她说要去久攻不下的新罗海。”
恒古瞬间反应过来:“杨老道也在新罗海,说不定就是去对付他的。”
灵华微微点头:“这样看来我们也要去一趟新罗海,最好能将江曌空一举击杀。”
她这般讲时,忽而想起五日前,自己思至要杀死江曌空之时心中的叹息与不忍,而此刻这种情绪已经荡然无存。
江曌空始终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她无视生灵,无视规则,甚至无视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
以暴力获取一切,用武力夺取天下,这般妖物若仍存在于世界之中,那便是对天下人的失责。
她下定决心便起身前去长老的住所,本想与三位告别,谁知却听到他们在房中议事。
“应当把成恒川叫回来,这孩子虽与那女妖有染,但本意是向着我们的,只要亲手将妖女斩杀,便永无后患。”
“你怎能想的如此简单?那女妖已经投靠了江曌空,谁知如今有没有习得别的妖法,她们二人乃是一丘之貉,若叫川儿回来岂不是白白送死?济安没了,川儿不能有事,不然清游门可真的后继无人了!”
“我看还是将他唤回来,最起码在你我身边,比在百姓间要安全许多。”
“也好,便让他回来吧。”
灵华心知不能再听下去,便敲敲房门喊道:“各位长老,灵华请见。”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房门自动打开,长髯老者们已含笑端坐,看着灵华进门。
她颔首抬眸,眉宇间是人类不曾有的清逸仙然:“各位长老,我等将动身前往新罗海与杨道长汇合,一同抵御妖军进犯,特来告别。”
一位长老见她这般天人之姿愣了片刻,回神后嘱托道:“新罗海的消息一日未断,此地为靠海平原,四周毫无遮挡,若是开战,势必是场硬战。”
“不错,新罗海仍驻扎众多妖军,他们饮血食肉,妖力大涨,你们此去定要小心。”
另位长老拿出一件八卦圆盘递给恒古:“此乃无极八卦,为我门秘不外宣的藏宝,此法器可镇十方恶灵,压六面凶煞,对妖物也有制衡之用处。恒古善信,你自带神力,可将此法器发挥最大的用处。”
恒古接下法器,规律道:“多谢长老,恒古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长老们点点头,慈祥地看着二人:“我们会将你们的情况讲与锡迟,此去凶险万分,务必平安归来。”
二人浅行一礼,便带着宁絮荷前往新罗海。
新罗海,原本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海,后来岁月更迭,山海改迁,这里升出一片较为平缓的平原。
此地依山傍水,成为众多百姓定居的良所,慢慢形成城镇,甚至发展成现在的繁华城池。
然而现在,新罗海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之城。
灵华推开城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声声哀嚎和遍地的尸体。几个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尸身堆成一叠,断肢和细细的肉碎铺满大街,地面上的血迹似乎被冲刷过,但依旧有难以去除的红褐色留在了缝隙里。
街道上的铺面几乎被夷为平地,烧焦的布匹和桌板在街边乱糟糟的堆放着,有几个僵直的人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待过去细瞧,他们眼珠赤红,瞳孔早已失焦,嘴里的獠牙断了一半儿,就这般不知是何缘由的站着死去了。
再向前走,便看到还算完整的几座房屋,几个衣不裹体的游民在屋前蹒跚而行,见到灵华一行人锦衣荣华,眼里登时发出精亮的光。
“他们有粮!去抢他们的!”
一声呼喊犹如平地惊雷,不知从何处钻出许多人来,他们大多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黑乎乎的脸庞上没有多少肉,正如饿虎扑食一般向三人跑过来。
恒古虽不忍伤害他们,还是用掌风将他们击退老远,大喝一声:“我们没有行李、亦没有吃食,是清游门前来支援的人。”
那些人一听清游门,急忙恭敬地退到一边不再有所动作了,只用再次黯淡下去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灵华见到此景心中不是滋味,连日战争,百姓死伤无数,就算不在战争中死去,饥饿、流亡、疾病,任何一样都会让他们的生命悄然消逝。
放眼望去,街边的两名清游弟子抬着不断呻/吟伤者快步而去,远处的烽火台上一名弟子正在不断念着法咒加固阵法,一切都在紧绷着,一切都如同人间炼狱。
正踌躇之时,杨锡迟从远处走来,这两袖清风的道长不再出尘不凡,身上亦是满是血污,见到灵华他露出放心的表情:“灵华姑娘能到此处,想必清游门里一切顺利。”
灵华将鉴心镜拿出:“鉴心已经集齐,答应道长的事情可以实现了。”
杨锡迟似乎没有太过惊讶,淡淡点头道:“那事容后再说,如今重中之重是如何对付江曌空。”
他看向恒古:“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
恒古神色复杂:“记得。”
杨锡迟道声“如此便好”,便带着一行人走进身边的屋中坐下,讲起新罗海的情况来:“这几日妖军来得更为频繁,几乎每日都要在一处地点进攻,企图破坏我们设好的防御阵法。”
他的眼睛望向灵华:“明日是一场苦战,若是顺利,镜子才算收集完全。”
灵华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杨锡迟只是嘱咐道:“姑娘只需要谨记,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心软。”
灵华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些不同的意味,可思索之下却什么线索也品味不出,她看着这张满是疲惫的面孔,刚要问出口,却被他的话打断。
“我带你们四处看看,了解地势,明日也好有所准备。”
恒古眉头紧锁,重担在身般地点点头,随着杨锡迟一起走了。
转眼便到了夜晚,杨锡迟为二人寻了一间房屋简单休息。环绕四周,屋子的墙体只剩下了几块残砖,而屋顶却还完好无损。
“这已经是无人居住的房间中最好的了。”清游门的弟子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我们的屋子没有房顶,现在见到屋顶便亲切的很。”
回想起今日所见所闻,灵华不由打了个颤。即便恒古造了结界,也能感受到寒夜里的空气都混着血腥的气息,她看着目之所及的一片荒凉,这些时日这里的百姓都是怎样度过的呢?
收回目光望向身边躺着的人,恒古似乎也没有睡着,月色之下他双目紧闭,眼珠在不停地转动,眉心不安地纠结在一起,像是在心间打了一个结。
他思来想去,终于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一睁眼,见到的便是灵华直盯盯的视线,他吓了一跳,心虚地咳嗽了一声坐起身:“你为何不睡?”
灵华也不遮掩,直接问道:“杨锡迟究竟交代给你何事,引得你这般苦身焦思?”
“我……”恒古想说,却又咽了下去,“我答应老杨不说的。”
灵华上手去挠他的腰间:“竟连我也不告诉?”
恒古反应极快,马上握住她的手,表情没有丝毫的轻松:“虽然这样没信义,但我也觉得与你商议商议为好,这几日真是憋坏我了。”
他趴到灵华耳边,气声说道:“杨老道让我伺机杀了楚淳溪。”
“什么?”灵华颇为惊讶,“杨道长果真这般讲?”
恒古颓下身子:“我骗你作甚?他就是这般说的,我也不知缘由为何,虽然楚淳溪与谢千蕴二人投机取巧、贪心有余,但也罪不至死吧?为什么一定要将她杀死?”
灵华坐起身,梳理道:“杨锡迟从我们进入清游门之后便一直有些奇怪,如今更是说出他不可能说出的话来,难道也是被江曌空所控制?”
恒古摇摇头:“我感觉不像。他没怎么变,说不定是我们之前都不曾真正了解他?”
“楚淳溪只是清游门普通弟子,即使与谢千蕴朋比为奸,也不足为惧,更何况她并未成为傀儡人,到底为何……”思索间,灵华的耳边又响起杨锡迟的话——
“不要心软,什么情况都不要心软。”
为何他会有此提示?
灵华的心提了起来:“难道明天楚淳溪身上会发生我们预料不到的事情?”
她刚要拿起镜子查看,却发现天已蒙蒙亮。明天已来,未来已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又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