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是个男孩，也会欺负她。
如果梨花姑娘没有吐鼻涕泡泡的话。
萧枣没多说什么，但把自己的橡皮擦找出来，掰了一半放在后桌桌子上。
下午的一个课间，她偶然听到有几个男生在说橡皮擦的事情，后来她上厕所的途中，绕道男厕所
角落的一个土坑中发现了草莓橡皮擦和一些粉色小玩意，她看了片刻，走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折回来，把这些小玩意上的灰吹掉，放进兜里一起带回教室。
趁后桌上讲台抄作业，萧枣把兜里的草莓橡皮、铅笔还有贴纸小本子等等一并拿出来，放在后桌
桌上，鼻涕虫惊讶地看她一眼，萧枣没理他。
萧枣却没料到后桌看到桌子上的“礼物”会那么高兴。
“橡皮而已。”
后桌点点头：“最后一个了。”
说完，她眼睛好像又蒙上了一层氤氲，萧枣有些紧张地盯着后桌逐渐粉红的眼眶，有一滴眼泪在
里面打转。
打了一转又一转。
萧枣心里也跟着打鼓。
打坏一个鼓又打坏一个鼓。
早上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女孩的尖叫几乎要戳破苍穹，就算戳不破苍穹也要戳穿萧枣的天灵盖。
“谁让你进去的！谁让你告诉我的！你多管闲事！你多管闲事！哇啊啊！”
是了，谁让她去找她的橡皮，谁让她把它们带回来，谁让她又多管闲事。糟糕，她又多管闲事，
又多管闲事，又多管闲事了……
又弄哭了一个。
就因为她多管闲事。
后桌的眼眶那颗泪珠终于啪嗒掉下来，萧枣心中最后一面鼓也被打得前后两穿。
“你别哭了，我发誓再也不会把你的东西藏起来了。”萧枣说道。如果说是她藏的，那就不算多
管闲事，那就该当作承认错误及时改正处理。萧枣觉得自己聪明机智，逻辑满分。
后桌不明所以地看她，看得萧枣心中发毛转过头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说道：“谢谢你。”
07
那是第一个来自同龄人的谢谢，让萧枣回味很久。
08
大多数时候萧枣是不会去求助妈妈的，但也有时她会问妈妈一些问题，比如，世界上没有独立的
人吗？
萧妈妈想了想，说，如果问有没有脱离社会单独行动的人，或逆反潮流的人，那么是存在的；但
真正能不依靠人类智慧，不接触到丝毫社会气息的独立个体，她想是不存在的。至于那些与兽群
相处和从未见过天日的人类，她认为他们只拥有人类的□□，本质更倾向于动物。
萧枣问，那没办法理解别人，没办法融入别人的人呢？该怎么办？
萧妈妈摸摸萧枣细软的头发，小枣依偎得近了些，她又问：“如果我不能哭他们哭的，不能笑他
们笑的，不想跟风，不屑听从，不喜欢那个班级和那些环境，那我该怎么办呢？”
妈妈有点惊讶小枣已经会“跟风”“不屑”两个词语，但吃惊之余，也在细想女儿的困惑。她一
直都知道，小枣和同龄人的想法有些不一样，而女儿对人与人的相处，不知道该说是理解不足还
是少了一分天赋。
萧妈站起身，留小枣在沙发上抱着一本萧爸爸认为她应该读的读物，走到书架面前取了一本书，
又坐回小枣的身边，读了一段话。
柯艾略在《维罗妮卡决定去死》写道：只要具有某些智慧，在应付日常生活挑战的同时，在外面
照样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一切。正如有人讲的那样，只要保持一种“可控制的疯癫状态”就行
了，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啼哭、不安、生气，但不可忘记，你在空中的灵魂正对所有困境嗤之以
鼻。
而这段话，在余后漫长岁月的许多时候，每当萧枣有了类似的困惑，忍不住将那晚妈妈读的那段
话又默背了一遍。
她又总能记忆起来，在母亲读完这段话后，对她笑眯了一只眼睛说道：“既然在污水中，那不如
就做一只快乐的泥鳅。”
09
除了在电视上，萧枣很少看见有男人会把头发留长烫成微卷，眼前这个男人对她微笑，用撇脚的
中文说：“你好，小朋友。”
萧枣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卷发男和他的男朋友以及萧枣的父母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卷发男
的伴侣拍拍萧枣的头说不用这么讲理啦。
五个人进入一个小包间。
萧枣只专心吃自己的东西，并不关心大人讲的内容，另一个相对沉默的人则是卷发男，森。森来
自日本，只会些许中文，对于他们的谈论并不能听懂。这次来到男朋友的故乡游玩，他的男朋友
萧枣该叫郑叔叔，是萧枣爸爸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萧爸爸听说郑叔叔从日本回来，就请他们吃
顿饭。
不过有郑叔叔的翻译，森有时候也会发表自己的观点，还有时候他们会用英文交流。
吃招牌香辣兔头的时候，森被辣得脸红，萧枣看过去，发现他只把兔脑壳外面一圈的作料吃掉，难怪会辣。
萧枣也拿了一个兔头，对森说：“要像这样，扳开，然后吃里面的肉。”
她的声音不大，况且本就是对森一个人说。可她说完，其他三位都向她看了过来。
因为萧枣说的是日语。
她一时纳闷，不知道是自己的表达错误还是发音不标准，于是又用英文对森解释了一遍。
森那双小眼睛在镜片后面不由地睁大，萧枣不明所以地也瞪大眼睛回看他。最后还是郑叔叔用日
语问了一句：“小枣也学了日语吗？”
萧枣看看爸妈，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三种语言中的哪一种回答问题，但森叔叔和大家语言不通，又
是自远方来的客，于是用日语对他俩说：“只会一点点，说的不好。”
森笑了：“小朋友很厉害，说得很好。”
郑叔叔拍了拍萧爸爸的胳膊说，这么小就培养女儿学这么多外语，非常不容易啊。
萧爸爸妈妈两脸茫然，面面相觑。萧爸爸问：“你是多久学的日语，在学校吗？”
“呃，没有，看电视剧学。”
森又听不懂了，问郑叔叔是怎么回事，郑叔叔也被搞得一头雾水，用中文问萧枣：“小枣是看日
本电视剧学的日文吗？”
“也不算学吧。假期每天下午跟着我表哥看日本动画片，晚上又跟着我表姐看日本连续剧。”毕
竟是刚过的假期的事情，还新鲜热乎着呢。
那个假期并没有给她留下特别美好的回忆。早上不准开电视，所有小朋友必须出门玩不准待在家
里，要呼吸新鲜空气，要做运动。
而整个下午，表哥和他的朋友们霸占了电视要看日本动画片，整个晚上又被表姐霸占要看粉红泡
泡的校园恋爱，萧枣不想跟着大人去做活，只有巴边跟着看，萧枣觉得看字幕太麻烦了，渐渐就
记下他们所说的话，再到后来，不需要看字幕也能听懂。
“天才啊！老萧，天才！”郑叔叔激动地冲萧爸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