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这个课间萧枣没有去上厕所没有接水,也没有邹茉莉和顾于蓝来找她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
座位上看漫画。傅龙无所事事,看到杨国站起来给了他个眼神。他们常年合作作/案,已经熟悉
队友的套路和各种暗示,早已具备眼珠子左瞟右瞟是围攻哪一个对手,眨几次眼是往哪个方向跑
的默契。于是傅龙刚跨出凳子的半条腿又收了回来。
傅龙前桌有人,萧枣前桌不在,杨国便索性在萧姐前面的位置坐下来,嫌偏着坐会扭到脖子,就
跨坐上来,俩手扒在椅子背上,这样显得和姐大格外亲近。杨国也不知道是在和萧枣说话还是在
和大哥说话地开了个话题:“据说我们市有个女娃,高三,压力太大,出家了。”
萧枣眼睑都没提,继续翻了一页书。因为这个话题确实不像在跟她讨论。傅龙只有接问:“长得
漂不漂亮?”
萧枣翻起的那页在空气中稍作停顿,又缓缓落下。杨国没想到大哥的关注点怎么还是在人家姑娘
漂不漂亮的问题呢?!更没想到杨国旁边那人也来兴趣转过身加入话题,问:“有照片没啊?”
“照片……”
“都上新闻了,应该会贴照片吧?”
傅龙对着前桌笑容,好像哥俩心有灵犀了一次想到一块:“长得漂亮就可惜了。”
“不漂亮就随她而去吧!”
“哈哈哈!”
萧枣合上漫画,其实她只是看完了,但合上漫画的时机和力度就仿佛在打断那俩没心没肺大笑的
人一样。傅龙的前桌立马收了笑,也不知道怎的,和这个姓萧的女同学并不熟,她一向也不爱说
话,咋就被她独特的气场给吓得满背冷汗了呢。
傅龙没有收敛,他就等着这位打上去不痛不痒的棉花对他有所反应呢。不管好反应坏反应,有点
反应就行。杨国和旁边的人像按了暂停键的背景一样僵住了。萧枣不明所以地看向眼神挑衅的傅
龙。
幼稚,无语。
她准备把这本漫画收进书包里,是往的左转。
说句公道话,当时的情景连杨国都以为萧枣是要拿这本砖头一样又厚又硬的漫画书打傅哥。也不
怪傅龙过度曲解了萧枣的意思,条件反射的就抓住了萧枣的一边手腕,另一只手去拿她手上那本
书。说好听点是正当防卫,不好听点在萧枣眼里就是没事找抽,下一秒傅龙的左手拇指和中指就
被萧枣折成了九十度。
倏忽的痛楚让他像一只被揪了尾巴的猫,应急地扔了她拿书的手,捏住她另一只手腕。
书掉在地上,萧枣整个人都被他粗鲁的往前一拉,手腕被翻成了一个夸张扭曲的角度。
他没有看见她眉头僵硬地抽抽,后槽牙也因为疼痛而咬在一起,他只感觉到对手只往回拉了一
次,拉不动,便不动了。并没有僵持很久,也不需要杨国连忙上前劝阻,因为傅龙觉得那一向冰
沁的手腕此时无比烫人,吓得他立马松开。
虽然他手没有收去,但已经松开了。一瞬间,傅龙看见那只挣脱开的手有抬起的趋势,以为老萧
是回扇他一巴掌,他下意识就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却看见她跟个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地看另一本书了。
如果不是那本漫画造孽兮兮的摔在地上以及杨国惊神未定的表情,傅龙以为方才什么都没有发
生。
如果不是傅龙捡起漫画该递不递尴尬地杵在那里,瞧见了女生微不可察地转动刚刚被他捏狠过的
手腕,他都要忘记触碰萧枣手腕时烫人的羞愧。手腕上的手印渐渐晕开,转而被大片红色代替,
好像提醒着傅龙,责怪着傅龙:你刚刚有多使劲,一点自控力都没有。
他特别怕女孩哭。
小学时候又调皮又爱惹事,每次都在小女孩哭的边缘触犯底线。但人家真的哭的时候,傅龙又傻
眼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哄,不知道该不该拉下面子道歉,手足无措导致最后干脆什么都不做,
还倒打一耙说你们女娃娃就是爱哭鼻子。
可是他现在希望萧枣哭。
掉一滴都行,或者能包着眼泪花也行,再不济把他告到钟霞那里也行。
这样他就可以有足够的理由拉住她道歉,不仅道弄疼她的歉,什么都可以道——包括关于他打架
的事,马上就认错!一股脑的把他从小到大犯的所有错误道出来都可以,道完歉还可以正大光明
地求她原谅。
傅龙这才意识到曾经那些真的掉下眼泪去告状的女孩子,才是仁慈。
而现坐在旁边的这个人,就像活动筋骨一般只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根本不把傅龙粗暴的力量当
回事。怎么可能不疼呢?那红印久久停留没有消散的迹象。可那份自尊,那份要强,要求着她表
现出若无其事,而她也真的能做到若无其事的样子。
萧枣没有哭,不会哭,不可能哭,她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眼里干干的,眼神澈澈的,这副
冷漠的模样不禁让傅龙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痛觉。
悔意密密麻麻布满心口,这隔应的气氛和尴尬的距离像一颗半化不化的药丸卡在傅龙喉里,吐又
吐不出来,吞也吞不下去,徒劳地喝水试图咽下,却只越化散越苦涩。
本就是乏善可陈的关系,到头来,一方兀自放弃,留另一方自顾自地搭起半边戏台子唱独角戏。
最后后者自觉无趣,扔下台本不干了。
“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