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舟喃喃开口:“你知道的,我明明不想要钱。”
“别的,我也不能给你。”谢予音一针见血,“不管是你想要的亲情,还是你期待的原谅,我都不能给你。”
“……”
谢闻舟脸色惨白。
“那我最近……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从四妹离开谢家,他就一直在学习。
几个月过去,他已经会做很多事了,以后做饭、采药、洗衣裳,全都不用四妹去做。他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他只想默默陪在予音身边,看着她受人爱戴,平安喜乐。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个他真正该补偿的人,早就上了黄泉路。
他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谢予音语气疏离,口吻只有作为阁主的冷漠。
“还有,我听孤影说,你收留了暗霄门前门主,也算是大功一件。今天开始,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话是这么说。
可太傅府的“美名”,东昭和南陵人都知道,除非谢闻舟毁容或隐居深山,否则很难风平浪静地过日子。
少年眼皮动了动,没说话。
那个神经兮兮,说自己是狂龙帮帮主的疯子是前门主?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
谢予音垂眸。
下一瞬,她手中出现一沓纸。
“她自小就被赶回乡下,除了谢恒赵氏,没有人肯靠近她。每天只能靠写东西消遣。”
“久而久之,她写了半个房间,柜子都放不下了。”
谢闻舟木木地接过纸,耳边嗡嗡作响。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小姑娘握着毛笔,伏案写信的样子。
“今天,我去看隔壁姐姐荡秋千啦,真漂亮!可我一去,她们就全走了,我追着去都不回头……”
“还好,赵姨娘帮我扎了个秋千,我们两个荡了一下午,也很好玩啊”
“今天,姨娘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我很快就能回家了!那里有我的亲生父母,还有哥哥、妹妹……他们会喜欢我吗?会给我扎秋千,买礼物吗?”
……
都是些没营养的口水话。
谢闻舟翻着纸,手止不住地颤抖,眼眶红得吓人。
第一次接四妹回家的时候,她身穿暖杏色袄裙,少女牵着赵氏的手,仰着头,笑容温和又拘谨。
如今一晃数年,当年笑容甜美的小姑娘早就消失不见,她的期待和尊严被一点点践踏,身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连申冤,都只能靠素不相识的灵魂帮忙。
谢闻舟深吸一口气,脸颊凉得厉害。他伸手抹了把脸,是泪。
是啊。
他早该想到的。
就算不逼她成亲,就算有谢恒和赵氏关照她。
四妹也早就死了。
他们用十五年的时间,一点点杀死了她。
谢予音面无波澜地注视这一切。
她后退一步。
“谢闻舟你不是笨人,应该知道什么叫竹篮打水。”
“走了。”
说罢,少女没有再看谢闻舟,翻身上马。
不过几息,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蓝清颜摇了摇头,随她离去。
谢闻舟捏着信的一角,一动不动。
长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眼泪,不断地滴落下来。
那些看热闹的人,低声议论几句后,也纷纷散了。
忽然。
一阵冷风刮过,吹散了少年手中的信。
信一飞落,谢闻舟才像缓过神来,他瞳孔一缩,颤颤巍巍地上前,把信牢牢搂在怀里!
“四妹……”
直到风变小,他都没有松手。
确定信没飞走后,谢闻舟深吸口气,视若珍宝地将纸握在手里,默念着只字片语。
还好,还好,她的东西没事……
啪嗒一声。
泪水砸到纸上,染湿了“回家”二字。
谢闻舟一怔,手忙脚乱地去擦纸,结果他太用力,反而把纸擦破了。
纸被蹭出一个小洞,那两个字,很快消失不见。
字迹空缺了一块。
“我很快就要___”
“……”
谢闻舟深吸口气,眼眶却是更红。
连她的遗物,都有灵性地排斥她回家。
心头一阵阵钝痛,少年眼前漆黑一片,喉咙间溢出声声呜咽。
意识恍惚间,又听见了小姑娘的声音。
“三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想要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