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右繁霜直接说约吃饭,面对面能聊得更清楚。
陈晏岁激动到站起来,杜鹧想起他的设定,忍不住提醒道:“你最好别插足人家,你冷静冷静,和人家好好聊,问清楚对方是烦恼什么需要你帮忙,不然容易引起误会,右繁霜和苏忧言那么配,你别整出幺蛾子,这样人家只会更讨厌你。”
陈晏岁逐渐冷静下来,觉得杜鹧说得很对。
他也没有插足的想法,只是当朋友他都很高兴了。
他给右繁霜回了消息:“最近不太有空,但jh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恐怕只有加速建立欧美市场才能立足。”
对面很快就回了:“如果有机会,我们试试合作。”
一整个晚上,右繁霜的回应落落大方,完全都是在讨论工作的事情,明明只是继承人的妻子,了解程度却不亚于jh的掌权者。
陈晏岁肉眼可见的高兴。
杜鹧看着的时候都有些失落,觉得女主就是女主。
又大气又有能力。
而真正的右繁霜却和陆盈坐在陆氏楼下。
陆盈将当年令她一眼惊鸿的那条红裙交给右繁霜。
纸袋里的红裙微微褪色,过了十多年,已经不复当初鲜艳。
一如当初令她一见钟情的记忆,逐渐褪了色。
右繁霜只看了那条裙子一眼,便温声:“我能给您讲一讲玫瑰禁止公约的故事吗?”
陆盈没多想:“好。”
右繁霜捧着热牛奶,看着写字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说起故事主人公的原型。
说到结尾处,其中一位去世,陆盈心尖一颤。
右繁霜只是轻声说,珍惜眼前。
令陆盈此刻想到的,却是陈璟。
她那件丑闻人尽皆知,陈氏继承人的妻子绝对不能是丑闻缠身的人,要顾及集团形象。
他十余年都没有放弃她,出事的时候第一个为她出头的总是他,上一次白氏的小儿子在宴会上羞辱她,也是陈璟不管不顾狠狠揍了他一顿。
陈氏的合作对象们都因此而犹豫了续约。
毕竟白氏和陈氏这么久的合作关系,都被陈氏掀了老底,更何况其他合作对象。
沾上她,陈璟总是遇上厄运。
她想选他,不敢选他。
可故事里活着的那个主人公也是为了另一个人好,远离对方,却导致了悲剧发生。
—
因为家里从事酒店业,陈晏岁长期住酒店,了解酒店的运作与各种门路,难得回家一趟。
一回家就见陈璟把文件放客厅桌上就上楼了,陈晏岁走过去翻了翻。
而陆盈考虑再三,终于给陈璟发了消息:“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饭吧,我想和你聊聊。”
陈璟收到消息,立刻下楼,就发现!了在偷看资料的陈晏岁。
陈晏岁下意识一惊,想放下东西。
陈璟却按照上前,陈晏岁莫名紧张。
陈璟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安抚道:“如果有什么生意想做,放心大胆去做,之前的事你都做得很好,大哥相信你的能力,也会无条件支持你做出成绩。”
陈晏岁诧异。
而陈璟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陆盈在餐厅等着他,两个人的位置较偏,靠着窗边。
一开始陆盈只是沉默着吃饭。
陈璟还想法设法开玩笑逗她。
陆盈却抬起头,平静无波到接近无情的眼睛看着他:“陈璟,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的继承人和我的声名,永远不可调和。”
陈璟拿着叉子的手登时一顿。
看似平静的陆盈却已经千疮百孔。
她是囚牢里的困兽,生在陆氏,曾经她听说过无数强奸案,当时以为事情逐渐过去,那些受害者就会好。
直到她亲身经历才知道,施暴者带来的伤害当然容易消去,但更可怕的是社会带来的二次伤害,亲人失望,让她捂嘴,明明不是她的错却仿佛这是她主动做出的丑事。
永远异样的目光,永远伴随而来的流言,一旦有对手或仇家,对方第一个拿出来攻击她的,永远是这件事。
现在,她也无法选择陈璟,哪怕她十年前,就已经为陈璟动摇过。
陈璟其实隐约猜到她会提这个,他强作镇定地继续切盘子里的牛扒:“那都是那部分烂透了的男人的错,错从来不在你,所有质疑你,传播谣言的,都是他们三观不正,将最恶的罪名加在了你的身上,假如这一切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还笑得出来吗?”
陆盈看着他强作镇定:“可这都是假设,面对现实,发生这一切的是我。”
陈璟放下刀叉,坚定地看着她:“他们将自己投射到你身上,对他人狭隘刻薄,用严苛刻薄的三观标注你的人生,但你是你自己的。”
他语气定定:“我也是你的。”
陆盈鼻头一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垂下眸道:“我已经耽误你很久了,别人眼里陈璟光风霁月,洁身自好,但我和你是两个极端。”
陈璟长眸如炬:“并非极端,你是你自己,是为了朋友不惜声名狼藉也挺身而出的你,是从小到大努力向上的自己,是知道自己并非天赋异禀也会努力修补的你,作为女性从小被审视着长大,你逃脱陆家的封建教条,和你哥竞争过对男性友好的市场,在陆氏拥有一席之地,你已经很优秀了,无需为恶魔买单。”
陆盈终于松动,却依旧难以抉择:“可和我有牵扯,就注定你要甘愿将陈氏让给破坏你家庭的人。”
陈璟丝毫没有犹豫:“如果是别的家庭,我会觉得委屈,可是我知道,破坏我家庭的不是别人,是我的父亲,陈氏本身不是我所愿,你说我光风霁月,可如果我母亲不被扶正,我也只不过是私生子,我和陈晏岁本身没有任何区别,我反而心疼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陆盈,我和你,没有高低贵贱,我爱你,和你是否在别人眼里一身光鲜无关。”
陆盈感觉就要触碰到他,她垂眸,晶莹的眼泪摇摇欲坠。
陈璟的声音忍着悲伤,只是温和的安抚:“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看一场演出,我已经订好票了,演出的名字叫红裙子,哪怕结果不是我们想要,最后一场我也希望好好的。”
陆盈低着头,只是哽咽,没有出声。
演出是国际知名的歌唱家郑渝西的独唱会。
这场演出的舞台正中央,一直摆着一条红色礼裙。
郑渝西摸着那条红裙子,高声吟唱,低低共鸣。
她一反常态的穿得极其朴素,披着披肩,独自站在舞台上时,鼓风机吹过来的时候,她像站在崖上的孤鹭。
演出接近结束时,她的手搭上那条红裙子:“这场演出之所以叫红裙,是因为这条已经褪色的裙子。”
听众好奇地听着她的剖白。
她看着前方:“曾经我有一个小师妹,天赋异禀,歌喉出众,我们一直在竞争一个表演机会,我们都知道,一旦竞争上位,就会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会声名鹊起,所以我们都卯足了劲去做,我的练习时长比她多两年,能力更突出一些,但很可惜的是,我的心理状态太紧绷,在比赛时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只是一个走音,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小师妹得到了演出的机会,也得到了这件衣服。”
郑渝西看向红裙,指尖轻轻摩挲:“可我不甘心,年轻时的野心令我穿上这条裙子,挤掉她代替她上台。”
郑渝西已经浮现混浊的眸子含着长达五十年的遗憾:“因此,我终身愧对我所爱之人,不敢见她。”
台下瞬间一静。
陆盈终于明白陈璟为什么带她来看这场演出。
这场演出,就像是站在丁费思角度的自白,当年丁费思也是穿了她的红裙子,代替她站上了舞台。
丁费思始终因为继父强奸了陆盈的事情耿耿于怀,十多年了,无论陆盈要什么,丁费思都想方设法去做到,甚至只是陆盈随意提的一句,她都不顾一切去满足,哪怕为此缺席国际奖项领奖,与一个机会失之交臂,因为愧疚终身赎罪。
红裙子的故事,永远都存在。
艳色的裙子是血腥的天空,少女的贞洁被绸缎紧紧束缚住,逃脱一生都无法躲开。
罪恶的人永远存在,而贞洁的女孩永远在被迫害。
郑渝西的手抚摸着那条久得起毛边的裙子:“红裙子的故事,该结束了。这也是我演艺生涯里最后一场演出,谢谢诸位来旁观我并不光明,踽踽独行的一生。”
郑渝西深深鞠躬。
满场如梦初醒,掌声如雷。
世上不被接受的爱有太多,而红裙之下的鲜血淋漓,是女性限定的痛苦。
陈璟在满座撤散之中,稳稳握住她的手,递给她一个袋子。
她低头看袋子里,是一条白色裙子。
陆盈眸光颤抖地看向他。
陈璟轻声道:“你清清白白,陆盈,是时候放过你自己了。”
陆盈握着那个袋带,明明眼眶通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璟继续道:“我和丁费思都完全不在意你的丑闻,我们依旧爱你,如果我的努力不能拉回你,那丁费思的劝导,能不能把你救上来。”
他卑微的眉眼,像是在陆盈心上扎了一刀。
陆盈在风流云散的音乐厅里,第一次离他们的结局这么近:“不用丁费思,我想选的就是你,我很早之前就想选你,难以放下红裙不是因为丁费思,只是因为红裙代表我悲惨的过去而已。”
陈璟清俊沉稳的面庞第一次有像孩子的雀跃:“现在也想选我吗?”
陆盈哽咽,却勇敢迈出那一步:“是。”
满场尽散,灯光一排排变暗,终于再也看不见台上那条红裙。
陈璟紧紧抱住了陆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