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鹧开口想说话,陈晏岁就又骂人了:“滚。”
杜鹧:“……”
她站在他身侧,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明明心里不想这么说,但还是会用最伤人的方式试探对方会不会走?”
陈晏岁红着眼,嘴上却伤人:“关你什么事?”
杜鹧无语了:“那我走了。”
她从陈晏岁面前走过,毫不犹豫走向门口。
陈晏岁没有抬头,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酒吧门口,果然走得很干脆。
他心里其实也有数,但好像习惯了,哪怕这个人不重要也想看看到底有没有离开,他自讨没趣地继续给自己倒酒,一道清脆的声音却响在他头顶:
“陈晏岁,你在找我吗?”
陈晏岁一怔,他立刻回头看,而杜鹧站在交错的光影中看着他,手上拿着一支酒。
陈晏岁愣着,嘴却很快:“谁他妈找你了。”
无缘无故被骂妈的杜鹧也不爽了,她扬了扬下巴,心里憋着气:“有本事别喝你那个,你那个都是色素兑水,喝得醉就出奇了,是男人就喝攒劲的!”
陈晏岁别过脸去不想理她,杜鹧坐到他旁边,直接开瓶威士忌,倒进酒杯里,她拿着酒杯碰他的酒杯:“是男人就别喝汽水!”
陈晏岁的火也上来了:“谁喝汽水了。”
他拿起威士忌就倒进自己杯子里。
杜鹧跟他喝一杯就骂一句,把在三次元里想骂的话全骂一遍:“我见你第一眼就讨厌你,你是真的没礼貌。”
陈晏岁也猛灌一杯。
杜鹧放飞自我地继续骂道:“是你先追的人家,又求着人家答应,没两天又因为自己的猜疑分了手,分手之后她还照顾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女菩萨。”
她骂道:“要不是她和苏忧言在一起了,你是不是都意识不到你伤害了她,要失去她?”
陈晏岁的火气也噌噌往上冒:“那她一直选择我一直待在我身边,却陡然之间就倒向别人,她就做得很好吗?”
他像是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双眸通红地看着她:“为什么不选择我,为什么不要我!”
他明亮的眼睛红着,像是泫然欲泣,太好看的脸庞委屈又愤怒,像孩子一样,竟然让杜鹧僵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振振有词地质问道:“她怎么选择你?你让她大半夜煮醒酒汤送过来结果被别的女生喝了,你每次把她叫过去看你和别的女生卿卿我我,还任凭那些女生欺负她看不起她,任由别人议论她是你的舔狗,她不张口你就真的从来没有保护过她,你看看你自己做得对吗?就算真是舔狗都会千穿百孔!更何况她一个重度抑郁的人!”
这回轮到陈晏岁猛地愣住了。
而眼前清秀的少女依旧掷地有声地反问他:“你是不是觉得,只要选择你就是爱你,你就可以随意糟践?”
她一字一句道:“右繁霜她有错,可是你没有问题吗,她认认真真向你道过歉,可你做过任何事弥补你的错误吗?”
陈晏岁似乎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杜鹧字字句句咬着重音:“不是每个人都一定会从头到尾选择你的,有些人一开始爱你怜惜你,但你不维持关系,伤了对方的心,最后一样会失去。”
陈晏岁看着杜鹧,久久不能回转。
他似乎被戳破了无所遁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无法感知情绪,只能从外在的情况判断对方是否爱他。
妈妈抛弃他是不爱他,爸爸最爱的是陈氏,但他要把陈氏给大哥,他在爸爸的心里的地位一定是不如大哥的,甚至一星半点都不留给他,不用多说是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右繁霜如何被羞辱都不离开的那段时间,是他少数能感觉到自己真的在被爱的时候。
可是她从不说出来,又让他无比不安,甚至比没得到偏爱的时候还要不安,因为没得到就意味着什么都不会失去,但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得到,只会让他忍不住一直试探,只想对方说出口。
可他的试探什么都换不来。
陈晏岁转过头,不想看她,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努力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想让胸膛里的压抑散开。
过了许久,他才忍住烦躁与厌恶:“既然那么讨厌我,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杜鹧抱着酒瓶子,因为微醺而眼尾泛红,眼前是小时候因为永远不愿意低头认错,爸妈把自己抛弃的场景。
她红着眼吼道:“因为我在乎你!”
陈晏岁不敢置信。
她字字清晰漫入他的耳际,哪怕喝得半醉她依旧口齿伶俐,言辞疾利:“你不知道我为了有机会来纠正你的错误让你别走弯路,抛弃了什么,本来昨晚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因为你我放弃了,我就想让你知道,人如果不会认错,践踏了别人的真心不知道要弥补,会失去比想象中更重要的东西,哪怕一定要让你受尽苦头和挫折,也要让你意识到自己错了。”
陈晏岁不懂她在说什么,他的眉宇间有不解。
但杜鹧只是眼中泪光闪烁地笑笑,年轻的眉目间却恍然有伤痛和成熟。
陈晏岁沉默很久,终于开口了:“你觉得要怎么做才算弥补?”
杜鹧眼底含着泪光:“起码你得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能总是只考虑自己,你总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总要别人迁就你,别人难道就不难受吗。”
陈晏岁猛灌一口酒,重重放下酒杯。
他真的像头倔牛一样不说话,
杜鹧也灌了一口,她有些醉了,口无遮拦地继续骂道:“你在陆氏案子的时候,一直还是试图刺激人家,她看这个方向你就说人家是不是这个角度很像苏忧言,人家犹豫要不要坐你对面你就说人家是不是怕你。你有毛病啊说这些屁话。”
陈晏岁自嘲又自我厌弃地一笑:“我就是他妈的有病。”
他看了杜鹧一眼:“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看来你们真的很亲密。”
杜鹧却摇了摇头:“这些不是她说的,她没那么无聊,我来也不是因为右繁霜,就只是因为你,明明有槽点的人物那么多,但在这个世界观里,我最想最想改变你。”
陈晏岁不解:“为什么?”
彩色的射灯交杂间,杜鹧看着他不解的神情,却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你是另一个我。
全世界,我最厌恶,最厌恶曾经的我自己。
杜鹧最终只是握着酒瓶子道:“如果我没记错,按照时间线,最近陈氏应该在进行瑞德曼斯在东南亚扩张的事情吧?”
她将他的抱负脱口而出:“陈晏岁,我知道你想和jh合作,完成在欧洲的扩张,你根本就不想放弃欧洲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东南亚,高奢酒店本身就不适合走那种路线,人人都是向上走,却因为你和苏忧言的恩怨在向下走,你不甘心。”
陈晏岁却觉得她说话无比可笑,像是在故意嘲讽:“我想你之前应该多少听说过,我只是私生子,我不是继承人,我没有资格左右这件事。”
杜鹧努力说服他:“你怎么知道没有?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你身上,如果右繁霜原谅你,苏忧言原谅你,你们就有机会达成合作。”
陈晏岁直接给他自己设了限:“你觉得她可能和我和解吗?你未免太天真了。”
杜鹧继续道:“怎么不可能,右繁霜本来就是善良心软的人,要不是这样,她根本都不可能帮你。”
陈晏岁沉默了许久,起码过了十几分钟,他才哑声道:“我还很喜欢她,我做不到面对她的时候,不去试探我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但我的试探只会把她越推越远。她已经很讨厌我了,我已经明白了,如果这样,她只会更讨厌我。”
他明显醉了,但恰恰因为醉了,他才能袒露最深最深的想法。
他给的是杜鹧完全没有想过的答案。
杜鹧没有想到他其实意识到了一点他的问题。
陈晏岁一头靠在沙发上,显然是醉过去了,嘴唇有些发白,眼尾却微红。
杜鹧忽然道:“对不起。”
右繁霜做得也有不好,她很清楚,右繁霜照顾陈晏岁,但从来不表达,也相当于冷暴力,因为他长得像苏忧言,右繁霜利用他。
可杜鹧更难接受陈晏岁,在看到陈晏岁之前,杜鹧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简直像一面镜子。
陈晏岁没听清她说什么,但闭着眼却反而缓了一点过来:“你走吧,我们没有那么熟,没到能说这种话题的地步。”
杜鹧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起身去门口打车。
她站在路边,一个戴金链子黑t恤开suv的男人摇下车窗,向她吹了口哨:“小妹妹,你看阿哥腔势噶浓,加则绿泡泡好伐?”
杜鹧淡淡道:“滚。”
但她因为喝醉酒而泛红的脸将她的处境暴露无遗,那个男人下车来拉她,杜鹧想摆脱却摆脱不了,拉拉扯扯间,忽然一条长腿甩出来,狠狠踹了那个男人一脚,直接把男人踹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杜鹧连忙回头看,发现是陈晏岁。
陈晏岁冷漠地看着地上的男人:“还不走?”
那个男人衡量了一下,发现确实打不过,骂骂咧咧地走了。
杜鹧都很震惊陈晏岁会帮她,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
“谢谢…”
陈晏岁侧头垂眸看她,那双眼睛里桀骜不驯,锋利的眉尾被墨发的发尖微遮,他冷淡道:“我刚刚想明白了。”
杜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明白什么?”
陈晏岁直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杜鹧震惊了:“你是怎么从我的举动看出来这个的?”
陈晏岁冷冽的唇线一张一合:“你喜欢我也没用,我不想联姻,更不想成为别人获取利益的工具,也对你毫无兴趣,我知道杜氏虽然不强盛却是很好的联姻对象,但我对杜氏的女儿没有兴趣。”
杜鹧都被震得沉默了:“你是真的。”
“好自信。”
陈晏岁插兜:“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哪怕对着这张帅到逆天的脸,杜鹧都忍不住感叹:“我喜欢你?陈晏岁,现在我手里但凡有个酒瓶,一定往你头上招呼。”
下一秒,杜鹧就看见刚刚那个男人拿个酒瓶子要砸过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替他挡:“小心!”
陈晏岁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酒瓶应声落地的声音,而那个男人偷袭不成马上跑路。
杜鹧的手瞬间红起来,背疼得要命,却第一时间去看陈晏岁,发现酒瓶子甩出去的时候他没被误伤,她放心了。
陈晏岁要看她的手,杜鹧想躲,陈晏岁立刻掐着她的手腕拉过来看,浓长的睫毛垂下:“你还说你不喜欢我?”
杜鹧:“?”
但她的手后知后觉地开始剧痛,忍不住一抖,脸上的表情是疼痛难忍,陈晏岁看她不像演的,立刻拦车送她去医院。
杜鹧很疼,但一声也没吭。
她在打针,陈晏岁冷漠道:“你做这些就是想帮我从以前的感情里走出来,好喜欢你是吧?”
杜鹧都已经懒得辩驳了:“是是是,我喜欢你,你是秋高吗?我真的被你气爽了。”
陈晏岁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喜欢我也没用,我不喜欢你,就算是杜氏和陈氏都觉得我们俩很合适,我也不会任由他们安排我的未来。”
杜鹧疼得懒得翻白眼,她追问:“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右繁霜?”
她清秀的小脸发白,有些虚弱地问出这句话,更像是带着心酸。
陈晏岁却以为她真的喜欢自己,更冷漠了:“是。”
杜鹧轻声道:“那就不要让你们有过过去的事情被大家挖来挖去,她不会喜欢的。”
陈晏岁喉结一滚:“但确实有过。”
杜鹧睁开眼睛看他。
陈晏岁认真道:“我始终不相信她一点都没喜欢过我。”
但杜鹧却忽然觉得他的认真有点可怜,因为右繁霜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