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天的时间,魏国夫人的死因,便成了讳莫如深的敏感话题。
大家心里隐隐明白怎么回事,但话不敢说透,包括魏国夫人的亲娘和兄长。
武后这件事做得够狠,但不算高明,更没达到天衣无缝的程度,只要知情的人稍微一琢磨,就能隐隐察觉不对劲。
最大的疑点是,武惟良和武怀运两兄弟竟敢公然带着掺了剧毒的糕点进宫,大明大亮地献给皇后。
这两人向来是纨绔子弟德行,回到长安醉生梦死,终日饮宴狎妓,明显是对生活有着无比热爱的当代正能量好青年。
所以,他俩活够了竟敢公然给皇后下毒?
再说,武家兄弟虽然与皇后的关系不甚和睦,可也没到非要置对方于死地的程度,人家的官职都是沾了皇后的光,活得如此滋润都是因为外戚的身份,他俩吃饱了撑的把自己的金主爸爸弄死?
更别提糕点食物进宫,事先是要经过宫人严格验毒的,确认无毒之后,食物才能入宫中贵人的嘴,执行这道程序的宫人难道当时没上班?
疑点很多,处处都是漏洞,可偏偏武后就这么干了。
为什么?
很简单,有恃无恐。
李治的皇后,她的作用可不仅仅是陪皇帝睡觉,就算现在当着李治的面,给他一道选择题,是选武后还是选魏国夫人,李治的答桉是什么?
这个答桉一定会让九泉之下的魏国夫人很心寒。
武后能帮李治巩固皇权,魏国夫人不过是单纯的美色,作为一个并不昏庸的帝王,他会选什么?
前堂停棺,灵台高筑,棺椁前却是一片凝滞肃静。
韩国夫人和武敏之互相对峙,韩国夫人眼中透着浓浓的忧虑,武敏之的眼神却是一片漠然。
“棺椁不能开!”韩国夫人冷冷地道:“敏之,不要让你妹妹死不瞑目。”
武敏之冷冷道:“死得不明不白,才叫死不瞑目。我只想要一个交代。”
韩国夫人怆然道:“你要的交代,我给不了。”
“不用你给,我自己去找。来人,开棺椁!”
“武敏之,你今日若开了棺椁,我便与你妹妹同葬于地下!”韩国夫人厉喝道。
作为武后的亲姐姐,韩国夫人深知宫闱之争的凶险,她的女儿因何而死,大家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但必须心照不宣。
如果今日开了棺椁,验了尸,那么事情就严重了。
传到武后耳中,无异于向她宣战。
韩国夫人和武敏之都承受不起与皇后宣战的代价。
不管验尸的结果如何,就算能证明武后是凶手,这对母子大概率是活不到明天的。
武后既然能忍心对亲侄女下手,难道还舍不得对亲姐姐下手?
母子剑拔弩张对峙之时,久未出声的李钦载终于看不下去了。
此刻的武敏之是一时冲动也好,是久经考虑也好,他的行为都是在作死,是在把自己和韩国夫人往绝路上送。
走进前堂,李钦载先朝棺椁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武敏之身前,沉声道:“敏之,你我都清楚,开棺毫无意义。”
压低了声音,李钦载附在他耳边道:“不要拿自己的命去挑衅皇权,这种做法很愚蠢。”
“我妹妹难道白死了?”武敏之痛苦低吼道。
李钦载冷冷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孤身一人抄刀闯宫,为妹妹报仇?你连宫门都进不去,就会被乱箭射死,你伟大了,人生圆满了,你以为你能博个为正义献身的美名?”
“不,史书上只会写,你是个执兵闯宫意图行刺今上的愚蠢刺客,沦为千古笑柄。”
武敏之呆怔半晌,跪在地上再次痛哭起来。
“匹夫尚知不敌即避,你连匹夫都不如,事情闹大了,对你,对你娘亲,都是杀身之祸,其中利害,还要我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你吗?”李钦载毫不留情地继续道。
武敏之哭声渐歇,垂头沉默不语。
韩国夫人上前朝李钦载蹲礼,低声道:“多谢李县侯相劝,敏之性子犟,执拗得很,还请李县侯多担待。”
今日的韩国夫人失去了以往的风情,神情悲痛而忧虑,武后对她的女儿下手了,那么还会不会对她和武敏之下手?
谁也无法揣度武后的心思。
李钦载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敏之既然拜了师,我便对他有责任,长安城终究太凶险,我打算将他带回我的庄子。”
韩国夫人感激地道:“多谢李县侯。”
李钦载摆摆手,见武敏之神情疲惫木然,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令妹的后事,你娘亲会办妥,你现在就随我出城。”
武敏之跪坐在地上,没出声。
韩国夫人担心地道:“李县侯,他性子倔,怕是不会轻易听你的安排……”
李钦载哦了一声,澹澹地道:“我专治各种倔强,性子再犟的驴被我深度治疗后,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周游世界。”
说着李钦载扭头喝道:“阿四!”
刘阿四现身抱拳。
指了指武敏之,李钦载道:“给他加个昏厥状态,打包带走。”
刘阿四大步上前,没等武敏之反应过来,一记手刀便砍在他后脖颈上,武敏之哼都没哼一声便晕过去了。八壹中文網
刘阿四咧嘴一笑,扛起武敏之就往外走。
一顿操作看得韩国夫人目瞪口呆。
李钦载也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韩国夫人道:“看在当初你引介我和金乡相识的情分上,我劝夫人一句,暂离长安,迁居别处,还有就是,莫再进宫了。”
韩国夫人一凛,揖礼道:“多谢李县侯提醒,办完她的后事我便离开,敏之他……”
“我会照顾好他的,夫人勿虑也。”
说完李钦载行了一礼,翩然离去。
…………
将昏厥的武敏之扔进马车,李钦载下令部曲马上离城。
出城之后,马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武敏之才悠悠醒转。
李钦载盘腿坐在车里,头也不回地道:“醒了?”
武敏之揉着生疼的后脖颈,声音嘶哑地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哦,有个外地的胡商,性好男风,见你长得白净可人,提出高价购买,我与你娘亲都觉得价钱挺合适的,于是欣然同意将你托付了。”
“稍停在路边找条河,你下去洗洗沟子,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莫误了良缘佳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