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中的气氛在陡然间变得极其之沉重,甚至有肃杀的意味油然而生。
长公主的目光变得锋利非常,好像站在她眼前的人,与她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关系。
有风从外边吹入。
殿宇之中的丧幡飘动起来,好似能搅动人的心神。
看着很是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却半点没有熄灭的迹象。
莫千与的目光迅速从烛火和那些眼花缭乱的丧幡之上撤回。
她的神色平静得就像一汪清泉,面对长公主的质问,没有半点的波动。
语调也是如此,“我比较好奇,涉笔师当时在哪里?”
长公主突然转身,没有再看莫千与,说道:“他被西满所骗,朝歌城大街上的西满,是假的。”
听见这话。
莫千与稍稍沉默,便不再追问。
“陛下的抉择,你应该比我清楚许多。”
陛下的抉择。
以皇帝陛下的力量,以皇帝陛下最后依然可以神龙驭天过九洲的力量。
当时的皇帝不应该只有驾崩这一条路。
不说其它。
至少皇帝当时可以将如苏草用在自己的身上,那样皇帝还会驾崩吗?
清风拂过长公主的秀发,吹落她眼角的泪花。
倏然间。
她的脸上升腾起很多的怨怼情绪。
“我很恨那个女人,现在我依然敢这么说。”
“我喜欢她,”莫千与知道长公主说的是谁。
长公主生母之死,和皇后娘娘有着一定的关系。
那怕在表面上,长公主对待皇后娘娘很恭敬,但绝大多数都知道仅仅只是一个样子而已。
就像莫千与所说,皇帝其实还有机会。
皇帝如此抉择。
几天下来的思考。
他们只得出一个结果。
便是皇帝想要离开了,因为皇后娘娘。
重伤的皇帝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为皇后续命,更加不可能去炼化如苏草。
皇帝知道皇后不可能和他相伴下去,与其如此,不如就此离去。
如果说莫千与仅仅只是在小时候皇宫中看见这位帝王夫妇之间的感情甚笃。
那么对于长公主而言,她已经看了许多年。
并且因为皇后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她看得比莫千与更加清楚,更加深有体会。
所以在长公主的眼中,皇帝最后如此选择的可能性比莫千与所认为的还要大。
“给你,”长公主取出一枚钥匙。
她的神情在突然之间变得柔和下来,回到了两人所熟悉的相处墨水之中。
这样的转变,真的很快,故而极其突兀。
而且。
最初长公主所问的那个问题。
好像莫千与并没有给她明确的答案。
但长公主仿佛已经知晓答案般。
“说实话,你这样子,我有些害怕,”莫千与接过钥匙。
这枚钥匙自然是进入帝库的钥匙。
“别人或许会因为我的身份而害怕,你我相处如此之久,你还会怕?”长公主微笑着说。
莫千与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言辞之间严肃了许多,“正是因为相处久,我才会害怕。”
闻听此言。
长公主敛去笑容,变得认真了许多,道:“你怕什么?”
莫千与道:“我怕你走进深渊,或者,你已经走进深渊。”
长公主向燃烧的蜡烛走去,莫千与自然没有看见她眸子中闪烁起的寒光。
“谢谢关心,我可能是这几天太疲惫了。”
莫千与稍稍安慰了几句,然后说道:“我还有一件事。”
“嗯?”
“是关于李文都,我想让他去蜀山天裁司。”
自蜀山天裁司睿王祸乱之后,睿王府已经别尽数诛杀。
蜀山天裁司也被十样红等人所清洗,几乎没有人留下。
倒不是说都死了。
而是都被以各种罪名被押到京都,譬如伙同叛乱,或者知情不报等等。
“他去不了。”
“为什么?”莫千与感到很是意外,她以为这件事仅仅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长公主好笑的看着莫千与,道:“你们在未央洞天中待了多久?蜀山天裁司的问题父皇早已经拟定,并且都已经赴任,现在他去天裁司做什么?”
“不过我还是挺讶异,是他主动找到你提出的?”
莫千与扫过周围的环境,说道:“不是谁都像你喜欢这样的地方。”
“也是,你不喜欢,李文都也不喜欢,太子也不怎么喜欢,”
长公主看起来有些失望道:“就连那位嫁进来的青丘公主也不喜欢。”
显然,她已经猜到莫千与来这里的另一个请求。
莫千与却是说道:“既然大家都不喜欢,你不是应该感到很高兴。”
虽然说国有大丧,但国也不可一日无君。
皇帝陛下在三皇陵前亲手将传国玉玺交到太子的手中。
按理说,太子早应该登基为帝。
却到今天,太子依然只是太子。
但长公主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长公主。
以往长公主只是在深宫中协理朝政,及至皇帝陛下南归长公主才正式上朝,那时候也是和太子一起上的朝。
现在不同,长公主已经真正掌握朝局。
朝中倒是有些许大臣催促,太子应该尽快登基,但长公主迟迟没有筹备。
“不说这些,”
长公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道:“我虽然没有办法给李文都在蜀山天裁司谋个好的职位,不过他可以去做一执事弟子。”
“好吧,”莫千与接受了。
她总不可能让长公主为了李文都在这种时候去改变皇帝的决定。
长公主也绝不可能这么做。
“那青丘衡的事?”
长公主闻言沉默,说道:“你应该知道,嫁入我皇家的女子,从来没有离开的先例。”
莫千与笑道:“你不是很崇拜陛下,陛下最擅长的就是打破祖制。”
对于长公主而言,崇拜自己的父皇,应该只在皇帝的前半生。
“而且,她和太子的关系你已经知道,继续留她在皇宫有什么意思?”
“他们的关系之所以如此,好像是因为你。”
长公主带着调笑的意味,“我这位弟弟,面对美人还能够坐怀不乱,他对你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莫千与凝神,认真说道:“你不用担,我会清楚明白的告诉太子答案。”
长公主露出自己无所谓的神情,说道:“我可以让她离开,但我有条件,”长公主眸子中一闪而逝的涟漪,突然让莫千与意识到,这个女人似乎就在这里等着自己。
是了,她怎么可能放过任何可以交易的机会。
莫千与几乎在刹那间就猜到了长公主想要做什么,道:“你是想让青丘狐国出兵协助本朝对抗佛国吧?”
“当然,不止如此。”
“还有什么?”莫千与颇感讶异。
“我还需要他们帮忙盯着万牢古国之境。”
万牢古国当然不是一个国家。
处于俱洲中央的万牢古国境地中,各方势力遍布,混乱不堪,堪称大陆最为暴乱之地。
然而面对这样的地方,大周却以名将宿国公镇守万牢关。
便是因为万牢古国境内的势力虽然混乱,在面对神洲这块肥肉的时候,面对利益的时候,他们就会拧成一股绳出手掠夺。
那里面的势力,本身就是利益至上。
“我会告诉她,”莫千与没有对长公主计划发表任何看法。
此事之后。
莫千与便离开了凤阳宫。
在离开之前
......
......
在莫千与出凤阳宫之后。
一名婢女出现在她的面前,行礼道:“莫大姑娘,殿下请您过去。”
宫中只有两位殿下。
莫千与刚才其中一位的宫中出来。
“带路吧,”莫千与并不意外,而且即便太子不来召见,她也会去求见的。
太子依然住在东宫中。
当莫千与走进去的时候,太子正跪在蒲团上。
他的眼睛已经哭肿,其中充满血丝,无论是身心都已经极其疲惫。
他的头发很是散乱,没有发冠,就这么披散着,已经很多天不曾洗过。
旁边的宫女叹了一声。
以往,殿下见莫千与,都会有一番精心的准备。
如今,太子竟连莫千与也不在乎了吗?
相比起宫女的心态。
莫千与内心虽然担心太子的精神状态,却也欣慰于他没有因为自己还去收拾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
太子无力的起身,目光中却有着许多悲愤。
悲于父母之死,愤与莫千与和苏幕都在其中,或者,只有苏幕。
“殿下,请节哀,”莫千与很正式的说。
听见这句话。
太子猛然抓起一个杯子砸在地上,讥笑道:“节哀?说这种话有意义吗?”
这样的太子莫千与从未见过,但她能够理解,所以表现的很平静。
然而这样的平静在太子眼中,他更加愤怒,“我听说苏幕没有进宫,你是担心我在宫内对他出手?”
莫千与蹙眉,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长公主没有让太子登基。
“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最后对你说的那些话,你难道忘记了?”
莫千与郑重说道:“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长公主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最后的机会二字,莫千与刻意加重。
那个喜好权利的女人,莫千与很担心,就像她此前说长公主可能已经走进深渊一样。
太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青丘衡要走了,我跟她也没什么,你真的不回来?”
莫千与道:“我是他的未婚妻,陛下赐婚,殿下亲眼所见。”
“那又如何?”太子冲上前来。
莫千与瞬移闪开。
太子被她这般的躲避所激怒,近乎发疯般道:“师师,你对文都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但是你不要逼我,否则我对苏幕真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