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珂也反应了过来,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面对长辈妻儿的目光,沈相神情十分的平静,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没错,我今日请诸位长辈来,就是为了给我儿轻罗一个见证,她将在我之后,正式承继永章沈氏的家主之位。”
世家并不是没有女家主的例子,但那通常都是嫡支没有郎君降生,又不想以庶代嫡,通常这种时候,家族就会培养女儿成为家主。
只是这样的例子毕竟是极少数的。
而像沈相这样,膝下两个郎君却要女儿继承家主位置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沈崇珂看出来了沈相是认真的,顿时有些慌张了:“父亲,这是为什么?”
姜氏恨恨地看着柳姨娘和沈轻罗,目光都仿佛淬了毒:“是你们母女合谋,想要夺走珂儿的家主之位,是不是!”
满屋子的长辈,也都开始议论纷纷,都在反对沈相的决定。
面对满屋子人的目光,怨恨的,不解的,轻蔑的。
沈相只是坐在上首,没有任何的表态。
而站在中央的沈轻罗只是抬起眼,环视了一圈。
“诸位是不是想问,凭什么?凭什么我沈轻罗一介女娘,有资格承继永章沈氏?”
她目光平静,好像被质疑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声音也是轻缓温柔。
但是她的话,却掷地有声。
“凭春闱舞弊案,是我保住了沈崇珂的榜首,凭豫州曲水决堤,疫病横行,是我请命赶赴,凭安王叛乱谋逆,是我同宁指挥使、镇北侯携手平叛。”
“桩桩件件,才是我沈轻罗在御前走到如今地位的依凭。”
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中,沈轻罗弯了弯嘴角,神情有些冰冷:
“纵然我是女娘,我所做的,哪样不强过诸位千百倍?”
“仅以男女为评断,认定我不如大郎君?我才是要问诸位一句,凭什么?”
她看向沈崇珂,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大郎君为了沈侧妃的正妃之位奔走多日,可知道在陛下和太子殿下的眼中,是僭越?是心怀不轨?”
看了一圈闻言安静了几分的长辈们,沈轻罗立于正中:“都是族中长辈,轻罗也不避讳这许多了。”
“父亲身为丞相,百官之首,出身世家显贵,沈侧妃身为父亲的嫡出女儿,端本宫的侧妃,这样的身份,是何等的敏感。”
“大郎君为父亲嫡子,在陛下的眼中,大郎君的一言一行,定然都是父亲的意思。”
“想若是落在陛下的眼中,你沈家大郎君是想帮扶嫡亲妹妹,还是我沈家意在储妃之位,意在皇后之位,意在未来储君之位?”
沈轻罗说得不快,每说出一句,周遭的族中长辈们脸色就难看上一分。
姜氏冷哼一声:“那端本宫除了云罗,另外那位侧妃,已经是戴罪之身了,就算没有珂儿的帮衬,太子妃的位子……”
“住嘴!”一声断喝打断了姜氏的话,是从方才就一言不发的沈相。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瑟缩了几分的姜氏,神情冰冷。
沈轻罗倒是笑了一声:“母亲的意思,轻罗是全然明白的。”
她看着姜氏:“只是母亲,这话除非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金口玉言,旁人说的又岂能做数呢?还是母亲想让陛下和太子殿下觉得,我沈家如此狂妄,自信未来储妃之位是唾手可得的?”
世家之所以能绵延不绝,生生不息,靠得最大的依仗,除了深厚的底蕴,精心培养的历任家主,族中出息的子弟。
还有最大的一个优点,那就是利益至上。
他们可以为了家族的利益,奉献出一切。
这就是沈轻罗为什么会放着沈崇珂不管,甚至是推波助澜的最大理由。
那就是族中的长辈们会发现,在沈崇珂的心目中,他的至亲骨肉是大于家族利益的。
这样的家主对于世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他这位至亲,身居端本宫的侧妃之位,是皇室妇。
能被沈相请来的长辈,多少还是在世家有一定的话语权的,都是人精。
在听了沈轻罗的话以后,他们的眼神就已经在沈轻罗和沈崇珂之间来回的逡巡了。
沈崇珂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对,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
他不仅是在维护自己的嫡亲妹妹,要是沈云罗成为了太子妃,那就是日后的国母,对沈家也是莫大的助力。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崇珂对上长辈们也有了十足的底气。
“我襄助云罗登上太子妃的位子,也是为了沈家的将来着想,如是国母出自我沈家,我沈家在世家之中的地位岂不是稳居首位。”
“况且,如今那于氏乃是罪妇,云罗自然就该是顺理成章的太子妃。”
这话一出,别说是沈家的长辈,就连一直都没有什么表示的沈相,脸色都不好看了。
沈轻罗几乎是有些诧异地看着沈崇珂,这个自己曾经一度十分崇敬的兄长。
她有些好笑地想着,都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前世的自己,却也是让这一叶障目,看不见沈崇珂身上的这些令人发笑的幼稚和愚蠢。
她站在那里,都懒得再看上沈崇珂一眼。
沈相看着满屋子的人,扫视了一整圈,目光掠过议论纷纷的长辈们,气愤不已的姜氏,震惊的柳姨娘,还有明显不服又无措的沈崇珂。
最后他只是平静地重复了自己的决定:“家主的位置,我意已决,我百年以后继承家主之位的一定是轻罗,请诸位来也只是为我儿做个见证,不是为了让你们评价我的决定。”
“家主的玉牌,我已经交到了轻罗的手上。”
“等到今年开年祭祖的时候,我自会带着轻罗,见过列祖列宗的。”
沈相的话不大,却十分清晰地传进了在座所有人的耳朵里。
姜氏差点急火攻心晕过去,沈崇珂的脸色也彻底变了。
而族中的长辈们反而没有太大的失态,只是在一番交头接耳以后,一个最年长的老者慢悠悠地站起了,对上了沈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