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罗离开仙居殿回到承仪殿的时候,十分意外地遇到了也有挺久没有看见的傅珩宸了。
傅珩宸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轻罗。
沈轻罗深吸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给人行礼:“太子殿下安好。”
傅珩宸摇了摇头:“托内司大人的福,孤最近可能不是很安好。”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沈轻罗索性一咬牙:“臣也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太子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臣请殿下在吟风楼用晚膳?”
傅珩宸骄矜颔首:“可以。”
这倒是傅珩宸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着沈轻罗。
看得出来殿前司的事情,确实是让傅珩宸很不爽。
沈轻罗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本来就是和傅珩宸相悖的。
傅珩宸想要掌控殿前司,但是宁凭阑是站在沈轻罗这边的,而指挥使是忠于陛下的。
一个要抢,一个要保,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只可惜了牺牲品是秦羽。
两人出了宫门就看见了马车。
是一辆寻常的大车。
毕竟是皇家贵胄堂堂太子,傅珩宸虽然心情不好,但是该有的风度还是有的。上了车以后,还为沈轻罗撑开了帘子。
沈轻罗钻了进去,在傅珩宸对面坐下,低头致谢:“多谢殿下。”
傅珩宸哼笑一声:“不客气。”
话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眼下是傍晚时分了,皇宫到吟风楼要经过东市,傅珩宸在路过的时候还特意掀开了帘子,问了沈轻罗一句话:“沈内司平日里是去东市多,还是西市多?”
沈轻罗不明傅珩宸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臣平日里置办东西都是家里负责的,一般都是西市的坊里头。”
傅珩宸笑笑:“那你觉得西市和东市有什么区别?”
这倒是很好回答:“一边是做达官贵人们的生意,一边是做百姓们的。”
傅珩宸颔首:“确实如此。”
他放下了帘子,遮住了外头的繁荣。
然后他转回头看沈轻罗,眼神深邃:“你可知道,现在的宣朝,东市看起来热闹非凡,人数众多,但是都是些廉价便宜的东西,而东市看上去冷冷清清,但是里头的东西随便拿出来几件,都是寻常百姓很长一段时日的开销。”
他看着自己腰间的太子玉印:“世家盘踞宣朝已经太多年了,这看起来繁荣无双的宣朝,其实都被世家裹挟着,攥着,百姓们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世家手下漏出去的东西。”
“世家和官员勾结,朝廷在地方寸步难行,这样的局面已经极大地影响了赋税和国本。”
傅珩宸很难得开诚布公地和沈轻罗说这么多:“你也记得吧,以后那一场惨烈的战役,林晋安几乎丢了性命,才拼死保住了北疆,十几万的人命填上的,是世家捅出来的窟窿。”
沈轻罗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傅珩宸的话,她知道傅珩宸说的都是对的。
傅珩宸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小娘子,你想要的也觉得不是止步在沈内司的份上。”
他伸出手,手心向着沈轻罗:“孤再问你最后一次,愿不愿意和孤一起?看看孤和你能让宣朝走到哪一步?”
沈轻罗看着眼前的手,修长宽厚,节骨分明,和宁凭阑习武之人的手不一样,傅珩宸的手是养尊处优的手,干净白皙,养护得很好。
她看着傅珩宸,最后轻声开口:“臣,可以问殿下,一个问题吗?”
傅珩宸收回手,慢条斯理:“你问。”
沈轻罗定定地看着傅珩宸:“殿下知道,前世臣是怎么死的吗?”
傅珩宸愣了一瞬间,最后轻叹:“孤知道。”
沈轻罗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只是在要一个答案:“是殿下的意思吗?”
傅珩宸似乎料到了沈轻罗会这么问,他没有任何犹豫,摇了摇头:“不是孤,孤没有必要去害亲弟弟的王妃,何况那个时候……”
看着沈轻罗探究的眼神,傅珩宸无奈地说出来:“那时候,傅珩轩已经对你很上心了,只是他自己性子别扭不想承认,总觉得自己还是在意沈云罗。”
沈轻罗轻笑一声:“楚王殿下,是长情的人。”
不是傅珩宸下的令,沈轻罗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许是五味杂陈的吧。
傅珩宸看沈轻罗:“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排斥孤,是因为你觉得前世是孤杀了你?”
沈轻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傅珩宸是聪明人,听沈轻罗这么说,似乎也明白了:“所以这算是拒绝了?”
沈轻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确实有殿下说想那般的野心,就像我也知道殿下的野心一样。”
她抬头,声音很温和:“我和殿下,并不适合在一起,我们都是敏感多疑,生性自私的人,在一起的话会太累的。”
“何不做君臣?”
傅珩宸重复了一遍沈轻罗的话:“何不做君臣。”
陡然间,傅珩宸朗声大笑。
沈轻罗看着傅珩宸笑,也不做声,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等到傅珩宸笑够了,停下来了,才带着笑意开口:“孤果然没有看错你。”
沈轻罗这句话,即是拒绝,却也是和解。
眼下的傅珩宸确实还是需要一个能够在成帝身边随时能说上话,而且基于沈轻罗的世家出身,在帮助傅珩宸推行政策新法的时候反而会有奇效。
至于沈轻罗,也需要利用傅珩宸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抱负。
沈轻罗很理智地告诉傅珩宸,我们可以互相利用。
和傅珩宸一样,理智冷静,利益至上。
傅珩宸往后靠在了马车壁上,放松了身子:“好,就依沈内司,就做君臣。”
沈轻罗抬手拿起几案上的茶杯,斟满一杯,对着傅珩宸:“臣便以茶代酒,祝殿下万事遂心。”
马车最后没有开到吟风楼,而是回到了皇宫,把沈轻罗送了回去。
看着沈轻罗走远的身影,傅珩宸最后拉上帘子,吩咐车夫:“走吧。”
马车里的几案上还放着,方才被沈轻罗用过的茶杯。
傅珩宸看着茶杯,最后唇边溢出些许淡淡的苦笑:“孤总是来迟一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