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罗怔然地看着宁凭阑,劝说的话梗在喉咙里。
大殿里的人都被宁凭阑突如其来的发火惊到了,包括成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副指挥使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伸手拉住宁凭阑,低声:“你小子怎么回事,人家沈内司是担心你。”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震惊的眼神,也有一瞬的愧疚,两人相处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对沈轻罗发火。
但是对师父的担心盖过了一切,他没有转头看沈轻罗,而是直接跪下向成帝请命:“陛下,师父待臣恩重如山,臣一定要找到师父,请陛下准许。”
成帝下意识地看向沈轻罗。
沈轻罗轻敛眉眼,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因为宁凭阑方才的凶狠而记恨。
她知道宁凭阑是指挥使带回殿前司的,若是没有指挥使,宁凭阑可能在小时候就死在了某个冬天的雪夜。
沈轻罗理解宁凭阑的心情,但是她不能让宁凭阑现在去,起码现在不行。
“我知道你惦记指挥使大人。”她的声音十分温柔平和,看着宁凭阑跪着的背影,“但是眼下显然是林侯爷的军营里出了问题,有人想要指挥使失踪,一万的人马都没有发现问题,就算是你现在过去也是于事无补了。”
宁凭阑依旧跪着一动不动,没有回头。
沈轻罗无奈地看着宁凭阑:“眼下这件事情,还不知道到底是梁州的世家作祟,还是有人单纯对指挥使有所图谋,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莽撞地直接去梁州都不是好办法。”
成帝和沈轻罗的想法是一样的,接连损失了两个手下的重臣,成帝不能再让宁凭阑涉险。
梁州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接连出事。
但是沈轻罗的直觉,这件事情还真不一定是梁州的世家做的。
沈轻罗自己就是世家,前世也接触过无数的世家,她最是知道这些擅长明哲保身的世家应对这样的事情,通常是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轰动。
已经失踪了一个刺史,再让朝廷派来调查的指挥使也悄无声息的失踪,不要说这些梁州的世家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是有,也不可能这么做。
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朝廷,刺史失踪的事情就是他们做的?
沈轻罗也不执着于劝宁凭阑,而是对着成帝禀奏:“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让侯爷彻查军中所有和指挥使走得近的人,指挥使大人武功高强,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消失,一定是身边亲近的人动手,才能让大人毫无防备。”
成帝的神情凝重:“内卿所言有理,只是……”
沈轻罗知道成帝在顾虑什么,林晋安带领的军队和主帅尚且只有这么熟悉,并不是林家的嫡系,和指挥使的关系就更称不上熟悉。
而整个军中和指挥使熟悉的,想来也就只有殿前司跟过去的几个。
眼下殿前司最大的两个主事人都在这里,沈轻罗这样的质疑几乎是直接冲着殿前司去的。
副指挥使也明白了沈轻罗的意思,虽然心中着急指挥使的情况,但是到底不是很喜欢沈轻罗这样的质疑。
“内司大人,我师兄带到梁州去的,一多半都是他的弟子,想来是不会害师兄的!”
面对副指挥使的不悦,沈轻罗哼笑一声,丝毫没有顾及他是自己老师的夫君,也没有顾忌一旁的宁凭阑。
“副指挥使大人,您平日里帮陛下查案,靠的,也是‘想来’二字?”
副指挥使的脸色一下铁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轻罗看着他:“即使是亲如父子兄弟,背叛也是寻常的事情,您怎么能确定,区区的师徒情意,就可以完全代表一个人的心思?”
副指挥使气急:“你……”
跪在前头迟迟等不到成帝回应的宁凭阑出声了。
他看着沈轻罗,眼中似乎有深深的失望:“行了,既然内司大人怀疑殿前司里有人要害师父,那不是更应该让我去?”
沈轻罗一时语塞,就像是宁凭阑说的那样,他确实是查案的一把好手,毕竟他是指挥使最上心的弟子。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沈轻罗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私心?
这样的局面,梁州明面上有世家虎视眈眈,背后有不知道哪里的黑手盯着。
这个时候宁凭阑要是去梁州,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保证安全。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倔强的样子,心中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平静。
但是宁凭阑心意已决,他根本不想再听沈轻罗说的话。
他知道沈轻罗是为了自己好,也知道沈轻罗分析的都是对的,更明白沈轻罗心中对自己的不舍。
但是那是他的师父,教养了自己十几年,几乎是等同父亲一样的存在。
他做不到坐视不理。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再一次向成帝请令,挺直的脊背有一瞬间的倾颓。
最后,她选择了成全宁凭阑:“陛下,就让宁公事去吧。”
成帝也知道宁凭阑从小就是指挥使一手养大的,碰到这样的情况肯定是十分着急的。
虽然梁州的局势不明朗,成帝并不是很想让宁凭阑去,但是也像宁凭阑说的那样,就算是调查,也必须要有一个靠得住的。
眼下跟过去的殿前司的人都有嫌疑,派别的人去成帝也不放心,副指挥使要留在京城主理殿前司,算来算去,也只有宁凭阑最合适。
最后成帝同意了宁凭阑的请求,但是要求宁凭阑再带五千人马。
宁凭阑答应了下来,谢恩起身,径直往外头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停住了,似乎想转头说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直接离开了。
沈轻罗的神情很平静,向成帝行了一礼,就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继续整理起奏折。
副指挥使看着大殿里尴尬的气氛,也待不住,向成帝告退了。
等人都走了,成帝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沈轻罗:“轻罗啊,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宁凭阑这小子是他师父一手养大的,想来他也不是故意凶你的。”
沈轻罗低着头扯了扯嘴角:“陛下放心,臣没有那么小心眼,臣只是,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