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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李冰(1 / 1)

香榭宝舍,袅袅轻烟在殿内弥漫。鲛纱飘动,柔柔曼曼,不断拂过手捧金盘,从下接连行走而过的仕女。

她们莲步轻移,行走时几乎看不出步伐的颠簸,然而再仔细看去,却能看见她们捧着金盘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着。

随着仕女的不断进入,殿门开开合合,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外面的日头,也不断随着门的开合,在殿内一名少女的后背上,落出一道线一般的光。

门关上之时,那道光也随之消失了。

端坐在殿内蒲团上的那名少女,跪的身姿笔直,她肩颈比一般的姑娘要宽一些,个子高。

尽管还只是个二八少女的年纪,但在盛装之下,金丝缠枝的簪子插在她发髻上,已然带出了威严。

她目光平静的看着仕女在身周来去,在她们都个个退去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一个跪在她身后,被鲛纱层层掩盖的人轻声道:“太子那边,半个时辰前,有一封密信送入。”

“我们的人,现在还未曾得到密信的内容。”

“是么?”公主沉默了片刻,又道:“父皇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这么一遭。”

“在殿中跪上这么一天,要过了子时才准走,父皇在里头做什么,没一个人知道。”

公主鼓起脸颊,颇为不满道:“最近在宫中的日子真是无聊,父皇非要我陪他,可他又总没空见我。”

无人说话,只有公主在絮絮叨叨的抱怨着。

方才的仕女离开之后,这殿中便不会有人再进来了,不允许进食,不允许喝水,更不许休息,要这么一直跪着。

说来辛苦,但他们跟着公主这么些年了,公主做这件事做了多久,他们便做了多久,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早些年,还有人敢八卦此事,后来被拖出去砍了脑袋,”公主动作细微的调整肩膀,不舒服地扭了扭:“再也没有别的,好玩儿的能听了。”

“也真是的,今年为什么叫我单独跪一个大殿,叫太子跪一个大殿,又叫其余的兄弟姐妹们,剩下一块儿跪一个殿呢。”

“一个人在这儿真无聊啊,你们又不怎么说话。”

属下道:“这说明圣上看重公主,认为公主也可独当一面,能担大任。”

“哼,你是这么想的?”公主声音说不清是冷笑,还是嘲讽道:“那你说,我那太子兄长,会不会也这么想?”

“我如今能同他这个太子一样,单独享有一殿,他心里能好受?”

“前些年我与叶瞻阙亲近些,把太子急得火烧屁股似的,上蹿下跳,恨不得他立刻化身了女子,要与叶家结亲。”

“之后又是往我这里送男人,又是暗地里,撺掇着自己的母妃,去父皇那里吹枕边风,叫给我指婚。”

“本来他那个位置坐的已经够风声鹤唳了,现下父皇又来这么一出。”

“舅舅啊,舅舅,”公主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喃喃低语道:“你还是少打一些胜仗吧。还不如就输了,叫他痛心疾首一会儿呢。”

正在此刻,紧闭的大门下,有一张薄薄的纸,从门缝被送进来。

下属去接了来,捧到公主面前,她接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宾客已齐,火树银花合,星桥锁链开。”

然后是第二句:“泰清郡大火。城区皆亡,无一伤者。”

公主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宾客?”

她紧接着看到第二句,疑惑地拧起眉头:“太子这两年,都活动到泰清郡去了?郡守是什么人?”

下属立即道:“泰清郡郡守马铿,是宰相任淞,当年做太师时的门生。”

“任淞的门生......”公主轻轻道:“任淞是另一党首,与太子一党在朝中,还多有不合,怎么他活动去了那里?”

“泰清郡还有一个何姓的郡王,”下属沉吟片刻:“不过老郡王论起来......”

“那老郡王不是我舅舅之前的故交么?同常在边境的叶家老爷子,也有些交情的。”公主道“这里头不关太子的事。”

“泰清郡出了消息,怎么会头一个往他那里送?”

一时得不到回应,公主轻喝道:“说啊!问你呢,你是幕僚,还是我是幕僚?!”

下属身子一抖,立刻道:“据消息说......据消息说,赫沙慈如今不在牢中,正在泰清郡。”

公主猛地扭过身子:“什么?!陈冰,你把话给本宫说清楚!”

“这个,也是推测,”陈冰战战兢兢道:“是因为叶将军放出来消息,说若谁能给赫沙慈翻案,便能得到什么好处。”

“而最近的动静,都集中去了泰清郡。”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就连一些早年的案子,现下都被翻出来了。就是要清算赫沙慈的事情。

可他没敢说,因为这些话,是他在宴席上,听其他同僚悄悄咬耳朵说的。

宴上有如今朝中的各派人士,他也是意外获得邀请,才想去看那么一看。若是说了,公主发现他的消息来源不明,那他就完了。

他不敢叫公主知道,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在宴会上,收到了非常多的劝告与邀请。

对方话里话外,将他的处境分析的很清楚。

他李冰论才情有才情,论本事有本事,之所以会跟在公主身边,叫琅台党不容,那纯粹就是因为出身低。

想搭所谓的清流,都搭不上边儿。当年科考,负责审卷子的考官,因参与勤王案,被拖出去杀头了。

那一届的考卷全部作废,李冰流年不利,之后饿得险些连饭都吃不起

李冰这日子更是一落千丈,最后几番辗转,只凭着能写得一手好文章,叫公主府收留了他。

他人聪明,又会钻营,不消几年,便已经做到了公主身后头去。

当然,这是李冰自己的想法,至于外头传言说,公主之所以如此青睐他,才导致他升的这么快,是因为他长得与叶瞻阙有那么几分像——这一点李冰是不太愿意承认的。

但悲哀的是公主本人也这么说过。

李冰面目轮廓深,本来便生得十分俊朗,他若是中榜,不去做那寻花摘红的探花郎,皇帝都是要可惜的。

而公主听罢其他幕僚,这么将李冰一打趣,把他和叶瞻阙比较之后。

她侧过头来,十分认真的看了看李冰的脸,随即道:“的确如此,嗯......要真论起来,你确实长得有些许像他,但也就像个三四分吧!”

“你要高兴啊,李冰,”公主漫不经心道:“怎么垮着一张脸呢?”

“能长得像叶将军是好事,多少人想长他那张脸,还长不来呢。我当时就对父皇说了,若是我日后的驸马,抵不上叶瞻阙的一半,我是决计不可能嫁的。”

李冰的脸动了动,很勉强的露出一个笑来。

旁的有人笑道:“李兄这边已经像了三四分了,若是他再精进些,像了五分,公主怕是要将李兄纳入自己房里去咯。”

一众人都在大笑,李冰的笑容却僵硬了。

那些人的话,仿佛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他寒窗苦读,发奋科考,之后又殚精竭虑的在公主府中钻营,是为了施展抱负,出人头地!

不是为了爬公主的床,做一个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小白脸的!

他是凭自己本事做到了今日,不是靠这张脸!

什么与叶瞻阙长得像,难道因为接触不到他,公主便去找人放在自己面前,来替代消解么?

然后找到了他?

不是因为他文章做的好,在数书局内瞧见了他的稿子,就只是因为瞧见了他的脸?!

李冰在这种愤懑不平的心境下,思量再三,才答应了那次秘密宴会的邀请。

他已经叫朝中的其他人看见了,在公主身边走到了这个位置,实际上也够了。

公主未必能真的夺取皇位,这在现在,都只还是他内心中的一个揣测。

李冰知道公主是个狼子野心的铁手腕,之前险些得到了叶家的认可。

但毕竟她是一个女人,前面还有太子。

太子品行尚好,人也勤勉,除去疑心病重,容易优柔寡断之外,几乎连皇帝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除非她倚靠着自己那个手握边防重兵的舅舅,来一场夺权兵变,否则要实现她的图谋,几乎是天方夜谭。

到时候太子登基,放公主一马,她便还是回去做她的公主。

而他李冰,万一真被公主纳去了房里,他怎么还有脸回去见父母乡亲?

而若是到时候太子疑心病发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公主来了一记猛药,他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而至于叫公主放弃与太子明里暗里,争权夺势,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的野心已经明显到,连皇帝今年都要专门放一殿给她,来瞧他们两个的反应了。

可公主如今的处境与胜算,却差到,即便是他们这些心腹,与公主在私下里,都不会有一人开口提及此事。

这是一件叫人觉得,太容易失败,而太难成功,于是大伙连提,都不会痴心妄想提出口的事情。

李冰还在公主府内,心却已经不在了。

宴会上的同僚说的委婉些,但李冰自己心里却也有了想法:公主自幼娇惯,性情暴戾。天真而残忍。

得管了纵容与恩宠的人,是瞧不出好赖来的。难道因为本朝曾经出过女帝,她便以为自己能做女帝?

个中艰辛,岂能凭后世猜测?

即便是个皇子,想要从太子手中夺取皇位,都得苦心经营,蛰伏多年。

公主又是这样一个性子,背后还有那么一个舅舅,只要皇帝还没老糊涂,就不可能将这个位置交给她。

李冰已经想换主子了。

因此他对公主,也失了那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心。

“去了泰清郡那里......”公主沉吟道:“既然你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知道赫沙慈这个人,是很值得咱们关注的,不是么?”

“但下属曾派人去牢中打探过,她如今确实还在牢里没错。”

公主望着她,高高的扬起一侧眉毛。

赫沙慈还在朝中时,公主与她便没有什么交际。

公主见过她几面,便用团扇掩着面道:“那女人同我,恐怕是与公合不来的。”

李冰心说那是自然,你是对叶将军求而不得,恨不能找许多个跟他长得像的人,放在自己眼前看着。

而那赫沙慈呢,是叶将军亲自从雪原里带出来,处处照拂的人。

你能看得惯她,那才有鬼了。

你不想动手把她除掉,都算是有理智的了。

谁知下一句公主道:“若是她后面起来了,怕是就不好对付了。”

“你瞧见过她的脸没有?”公主转过身来问她:“真是长了一张人羡神慕的脸啊。”

她喃喃道:“那样的一张脸,那么尖锐的性子。真是少见。”

李冰不告诉公主,此刻倒也能给自己找借口,便道是因为与赫沙慈有关,不实的消息,就不说出来招她的心烦了。

公主那高高扬起的眉毛,始终未曾落下来,她就这么看了李冰一会,才慢慢笑道:“是啊......”

“不来招我的心烦。”

“那么,”她问:“你有没有为了,教我日后也不要因为额外生出的事端,更加心烦,去查一查,为何会传出,赫沙慈在泰清郡的言论呢?”

李冰道:“这是因为叶将军放话之后,有些人的活动......”

“没叫你拿车轱辘话来敷衍我!”

李冰闭了闭嘴,将头低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公主问:“这大殿只需带进来一个人,我只叫你进来,是什么意思?”

李冰立即俯下去磕了一个头:“李某有辱公主信任!”

“真是让我失望。”

她看了李冰一会儿,再度转了回去,安静的跪着。

公主没再说过什么,李冰胆战心惊的俯身在地上,因此他错过了,公主凝视着他时,眼里闪过的一丝寒光。

子时过后,公主扶着膝盖,被几个宫人搀扶着,慢悠悠上了马车。

在回公主府的路上,她瞧见快马自宫内发出,朝昼镫司而去。

她疑惑地眯了眯眼,旋即对李冰吩咐道:“去叫人请昼镫司的姜大人,就说......今夜的月色甚好,姜大人之前送来的美酒,不借着月色喝了,可惜了。”

李冰领命而去。

她入了马车,回到公主府,又召来另一人,她被伺候着擦手洁面。

下人退下后,另一下属道:“行青铺子里的棺材,已经叫人订下了。”

“嗯,”公主道:“消息你们想必也收到了,你们去泰清郡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瞧出来名堂,反正给他订的,那棺材就还是李冰躺。”

“瞧不出来,那就给你们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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