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房顶之上的那一群人,见状似乎略微诧异,随即他们微微调整身形,躬身向两侧,做出闪避她的动作。
分明只需要抬手一刀,就能将赫沙慈结果在房顶上。
但是他们选择了躲避。
他们的动作并不惊慌,甚至有点不为所动的意味。这帮戴着面具的人,目的不是杀了她。
他们是要见证着,或者说确保着,赫沙慈死在牧羊女手中。
可是为什么?
难不成自己动手杀了她,和让牧羊女杀了她,会有什么区别么?
身后的瓦片发出被踩动的响声,赫沙慈心中思考了一瞬,这帮人究竟是不敢杀自己,还是不想杀自己。
她只考虑了短短一瞬,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牧羊女骤然来至她的身后。方绪在下方掷出手中长剑,“铛!”一身钉在牧羊女身上。
这个声音非常奇怪,明明是刺进了牧羊女的身体之中,却好似刀尖撞击到了瓦片之上。
牧羊女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她呆呆的转过头去,看向方绪,方绪做了一个挑衅的表情,她便忽然愤怒起来。
与此同时,赫沙慈好似乳燕投林,一跃而起扑向离自己最近的,戴着面具的人。
对方只做样子似的后退了一步,对赫沙慈的袭击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他眼看着赫沙慈扑过来,连手都没抬,更遑论是拔刀了。
对方就握着刀站在那里,很有一副只靠身躯,就将赫沙慈拦在面前的把握。
被方绪切了脖子的汉子在不远处喊了一嗓子:“离那女人远着点儿!”
而当赫沙慈扑在他身上时,确实也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只是对方身形一瞬间承受这股重量,稍微一动。
赫沙慈抬头望他一眼,非常快速地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像被反伤到一般,身子一倒,直接从房顶上滚了下去!
面具人看见她的笑容时,忽然一凝,随即手猛地摸向自己的腰间。
赫沙慈在翻身滚下房顶的同时,手借着这个力一抛,将方才摸出来的火石一把撒向那些戴着面具的人。
原本盯着方绪的牧羊女,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似的,霎时就挪动到了那堆火石之上。
而围绕着火石所在三个脸戴着面具的人,包括那个被赫沙慈偷了火石的人,在牧羊女挪动过去,经过他们的那个瞬间,因为被牧羊女的臂膀所擦蹭,一瞬间便冒出了大量白烟。
在白烟之下,只剩下了三具动作被凝固的焦尸。
他们维持着闪避的动作,但却因为牧羊女那一瞬间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迅猛,而刹那间身死命消。
完全就只是一个眨眼,一切发生的速度,快得赫沙慈都还未从房顶上摔落。
她眼睁睁的目睹了这一切,身下才突然一空,结结实实的直接摔到了另一边的街上。
这条街上依旧是空空荡荡,赫沙慈摔在地上,摔得她“哎哟”一声,差点没攥住手里剩下的火石,叫一把给撒了。
这帮面具人瞧不起她的身手,从最初见面时,就压根没把她那点儿细胳膊细腿放在眼里过。
他们像猫逗耗子似的,握着手里的刀,一面十分有闲心的逗着赫沙慈满地滚来滚去,一面等着牧羊女的到来。
但耗子逼急了也跳墙呢。
赫沙慈打量他们的时候,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出了这一点。
那个身形格外魁梧的人,同他身后的那帮人,不是同类。
他们并非是队友,那魁梧的汉子,更像是一个外来的人员。
他会对赫沙慈的状态格外在意,赫沙慈很明显的听出来,他就是对自己有怨的。
无论只是素日里的看不惯,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私仇,他对赫沙慈的了解程度,绝对比身后那些人要多。
而其他身形彼此相似的人,则更有可能是被统一训练出来,用以执行什么事件的,如同棋子一般的存在。
他们更接近特使部。
而像特使部这些组织,做事很谨慎,也非常狠辣,但有一点,他们对于与自己不在同一层面的普通人,非常傲慢。
赫沙慈即便被招进了特使部,也从来没有被当作是自己人看过。
这些戴着面具的人同样。
他们见识到了方绪的实力,但是对于赫沙慈这个人,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担心的。
看着她朝自己扑过来,他们心里当时直接就会产生两种想法,一种是赫沙慈恼羞成怒,想要拉他们下水,同他们鱼死网破。
这一点他们根本不担心。
如果他们连解决这一点的能力都没有,这帮人便不会站在房顶上,迟迟不走了。
第二,是赫沙慈朝他们求助——这个想法估计一冒出来,立马就会被否决。
而第三种可能,就是赫沙慈在利用他们。
但是这第三种可能与第一种很接近,面具人们似乎并不认为,赫沙慈能够在这么短的速度内,这么快得想出什么办法来。
因此他们并不设防。
她利用的就是这么一点不设防。
而赫沙慈最初冲过去的行为,冒着一个风险,但是这个风险,也充满了鱼死网破的意味。
如果她被这些面具人杀了,那么紧随而上的牧羊女,接下来看见的就是他们。
而假若说面具人没有对她动手,也不立刻离开此处躲闪,那么他们也会陷入与赫沙慈相同的困境中。
但赫沙慈却看见他们连躲都躲的很敷衍。
他们甚至躲避的是赫沙慈,而并非牧羊女。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本来有办法让牧羊女不攻击他们,他们可以做到,在赫沙慈冲向自己的情况下,不去提防牧羊女的到来。
方绪没死在牧羊女的手中,是因为他其实一直都躲的很巧妙。
始终保持着一个与牧羊女若即若离的距离,只会在牧羊女即将触碰到赫沙慈,或者她意图发力冲向赫沙慈的时候,突然出手进刀,打断她的行为。
他没有让牧羊女触碰到自己,这也许也是牧羊女格外对他发怒的原因。
在赫沙慈逃跑的时候,一条不算多长的街道,让牧羊女追了那么久,显得牧羊女这个东西很呆。
但是一旦牧羊女跟着赫沙慈来到了房顶,没有方绪的阻拦之后,立刻就显现出了牧羊女的可怖之处。
她压根就不是动作很呆,而是方绪的动作太快。
他将每一个出手的节点都把控的非常好,便如同面对一个极其擅长奔跑的人,方绪的每一下,都能恰好的打击在对方抬起来的膝盖上。
这样给对方的动作,就造成根本性的阻拦。
而在失去了这样的阻拦之后,牧羊女骤然加速发力,同时带去了与在六欲天内同样的毁灭能力。
只需要一瞬间的触碰,便能瞬间将一个活人烧成焦尸。
方才那些人身上瞬间蒸透出大量烟雾的样子,就和往被烧得发红的锅中,浇了一瓢水一样。
又或者是蒸锅上,锅盖揭开时,一下子扑出来的热气。
单只是那股热水汽,都能一下子蒸死人。
果然,在赫沙慈扔去火石位置上,那三个人瞬间死亡之后,几乎是在立刻,牧羊女就再度晃起来,将身形又重新转向了赫沙慈。
赫沙慈啧了一声。
她方才是赌了一把,要是知道火石这么好用,她何必直接将自己扔出去,咕噜噜滚着掉下去。
就往那些面具人身上扔火石,吸引注意力得了。
其余的面具人见到同僚死状,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依然站在原地,还是看热闹似的,将目光投向了赫沙慈。
跟方才看见方绪杀了自己同僚的时候一样。
他们根本不关心自己这一队里头的人。
他们其实也不完全听从那个魁梧汉子的命令。
赫沙慈从地上一翻而起,仰着头望房顶上的情况,就朝着辨认出来的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跑过去。
那汉子立刻辨认出来赫沙慈的意图,当即朝赫沙慈抛出手中的火石。
牧羊女立即身形整个一转,在火石还抛在半空之中的时候,已经做出了即将扑过来的姿态。
白意朝着另一端即将进行侵晨游街的众人奔去,但那股火焰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大股大股的烈火溜地一下子,越过了白意,烧到了他前头去,很快在前方形成了一道炙热滚烫的火墙!
白意大喊着让对面的人快走,但他很快意识到,在西大街吹吹打打的氛围中,根本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
而这火墙,在白意面前就停下了,竟然不再继续往前铺去。
白意觉得这些火应该是在阻拦自己离开,如果他执意向前,反倒有可能将火引去西大街的人群之中。
他干脆返身往回跑,一下子就看见方绪将剑投了出去,而赫沙慈和您牧羊女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忽然就明白为何火不再往前走了。
它们跟着牧羊女的行踪,像一堆由什么细小东西组成的活物一般,开始蠕动着,朝那一侧的房顶缓缓燃烧过去。
这不是火。
根本不可能是火。
白意看不清另一侧发生的事情,但是他看着方绪跃上房顶,紧上几步追过去,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一抛,喝道:“接着!”
方绪几乎没回头,抄住那把长剑的同时,手臂发力,长剑被他第二次投掷出去时,在空中几乎发出了箭矢破空的尖锐声!
“铛!”
长剑刺进牧羊女后背,直接穿透她整个身躯,剑尖从胸口突出,噗呲一声直接将牧羊女扎了个对穿!
方绪动作不停,来到牧羊女的背后,在牧羊女跃起的同时,矮身拔剑,旋下了牧羊女的双腿!
牧羊女当即动作就僵硬了,半空中好似一块儿直挺挺的硬木头,直接摔在了下去。
他要做到这个程度,必须要离牧羊女非常近,牧羊女被砍下的两条腿直接就砸在了他的腿上。
方绪表情痛苦了一瞬间,随后他身形一晃,袭向了不远处站着的那帮面具人。
对方立即抬手抵挡,方绪的长剑“叮”一声撞在对方的剑身上,方绪两手发力,压着对方的剑身向下,长剑压着对方的剑身倏而滑下去。
两把剑身挤压,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在对方来不及用力抬手的时候,伴随着“铛”地一声重响,方绪直接将对方的剑砍断,随即一刀穿胸!
他的剑法一旦动起来,招招都是杀人的式,力度极其凶悍,动作快得简直令人惊愕。
方绪的剑从胸下刺入,后背胸上的部位刺出,而在剑尖含着血,如同毒蛇一般破开人的躯体时,方绪的手已经扣在了对方的脸上。
他一把扯下对方的面具,一层薄皮被撕裂的声音非常刺耳,继而更刺耳的,是面具人发出的尖叫。
方绪丝毫不曾手软,面具粘连着带血的皮肉,在空中藕断丝连了一瞬,他反手将面具抛给赫沙慈:“戴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像从豆腐中抽针似的,顺滑地从骨血中抽出长剑,朝着刚刚爬起来的牧羊女掷出了第三剑。
他为赫沙慈争去的时间,让她抓住面具,扣在了自己脸上。
那股腐败的血的味道,直冲鼻子,差点没让赫沙慈吐出来。她用了把力,将面具往自己脸上又按了按。
赫沙慈一下子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脸上动。
这种感觉非常恶心,赫沙慈的第一反应是蛇,因为那些东西的触感很滑,凉凉的,带着一股韧劲儿。
但是她立即又反应过来不是。
蛇没有这么滑。
赫沙慈捉过蛇,自己也玩儿过那些没毒的,用来做菜下酒的蛇。
蛇摸起来其实是很干燥的,凉凉的,像经过处理的竹子,或者夏季时才会铺上的凉簟。
它们不会这么滑,黏黏的,更接近与鱼的感觉。并且一个劲儿的在她脸上蠕动,虫子似的,好像特别像找个孔钻进去。
赫沙慈在心里嫌弃的直啧,心说这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这面具是活的?
然而嫌弃归嫌弃,她动作没停,趁着这个节骨眼上,捏出几颗火石来,就朝着房顶上的那帮人扔了过去。
牧羊女在她戴上面具之后,就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本来爬起来的动作就又慢吞吞了起来。
在那撮火石扔出后,房顶上的人不甘示弱,立即朝赫沙慈也扔过去一把火石。
两方对碰,牧羊女那个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脑子,大概是无法分辨出源头。
她忽然就身形一转,将脸对准了毫无防护的方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