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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旬巴蜀定,复向武都行上(1 / 1)

当夜。

赵旻召集自己臣属秘议一番后,其人冷冷道。

“若赵公赞心存忠义,我自当善待其人,便是其人有意割据巴东,我亦可默许;然则,若其人…”

于禁、庞德二人同时抱拳。

“主公放心,某等必尽力保益州安定!”

在汉末丧乱的大环境之下,诸侯暗怀野心、士大夫家族化、郡国本位化皆已变成常态。

诸君如有兴趣,可读一读卫广来先生的大作《汉魏晋皇权嬗代》。

此书对于汉末三国魏晋,研究深度远甚于那个可耻的历史虚无主义者。

赵旻麾下,此刻臧霸、陈登实际上便与割据无异。

历史上,陈登便因此英年早逝,而臧霸则被迫将家眷送到曹操在邺城的丞相幕府,充任人质。

赵旻不同于猜忌多疑的曹操,其人可以容忍麾下臣属如此,但前提必须是尊汉、无反心,且善待百姓。

臧霸和陈登皆无任何问题。

如今,赵旻也准备如此试探赵韪。

若赵韪这个老狐狸无异议,赵旻便可以默许其人实际割据巴东。

否则,赵旻绝对不介意给赵韪一个痛快。

益州如今百废待兴,赵旻绝不容许有任何隐患;

何况赵旻也清楚,步骘不一定能斗过在益州根深蒂固的老狐狸赵韪。

就是因为赵旻不放心赵韪,所以前者才会亲自赶来成都。

招揽东州人,反倒是赵旻的次要目的。

当然,结果证明,赵旻不虚此行。

张任、严颜归降,只是早晚之事。

这二人的能力,不比徐晃、乐进逊色多少。

赵旻站起身送客。

“明日我授课非首要目的,我之本意为,借此机会与益州士人拉近距离,便于卫府当前治理益州、后期实施新政也。

请诸公牢记,吾辈任重而道远!”

言罢,赵旻向自己臣属深深一揖。

众人忙不迭深深一揖还礼。

“请主公勿忧,某等敢不为皇汉肝脑涂地?”

随着赵旻这深深一揖,其人大汉忠臣的人设,愈发变得牢不可破。

翌日卯时,卫府众人齐聚于益州牧衙署大堂,用过养卒送来之饭食后,众人便赶往位于成都外城的官学,准备授课之事。

蜀郡官学,占地约有十五亩,相比于方圆十余里的成都城而言,不算太大。

蜀郡郡学的建筑物不多,前院占地却极广,目测约有七亩大小。

显而易见,此处是举办各种仪式之地。

而且,蜀郡郡文学,也就是郡级学官,已有段时间未公开授课。

由此可见,蜀郡与东汉末年的其他郡国一样,对宗族私学的重视程度,要远高于官学。

赵旻在须发花白的郡文学、自己一众臣属协助下,将授课之地,设在蜀郡郡学的前院。

空旷的前院,铺上了许多竹席、草席,以方便士人们跪坐。

居中的高台,相当于赵旻的讲席。

将此处布置妥当后,赵旻施施然带着香妹子、两名爱徒,与郡文学一起进了公廨。

进公廨后,赵旻取出厚厚一摞《文心雕龙》手稿,便与郡文学讨论了起来。

赵旻以为,此时天色尚早,即便士人们要听课,最早也要巳时才到。

于是他趁此机会,一边与郡文学讨论今日要讲的内容,一边仔细询问对方,蜀郡的教育普及现状。

不止赵旻如此想,便连刘璋麾下众臣,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成都城内官员,此刻无一人到场。

然而…

情况出乎所有人预料…

至辰时中,也就是早八点左右,前院便已被热情洋溢的蜀郡士人们所填满,而且,还有大批士人陆续赶来。

提前到场的这些士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昨日下午,某闻卫将军欲开课,是以今日便早早赶来…”

“某亦如此。卫将军所作二赋,使某惊为天人也!”

“某不然!愚以为,卫将军之散文,颇具先秦之遗风,而得归真之妙趣也!”

“是极是极!此外,某尚以为,《短歌行》等诗歌,亦颇有豪壮之气!大英雄当如是哉!”

“诸君,诸君,《孔雀东南飞》虽叙民俗之事,然则质而不俚,乱而能整,叙事如画,叙情如诉,不亦为千古之名篇乎?”

此类之言,不绝于耳…

概而论之,俗而言之,这些士人,都是卫将军的粉丝。

所以,当这些窃窃私语声汇聚起来后,此处一时间竟然沸反盈天。

负责维持秩序的于禁、庞德,以及一曲(五百余)卫府兵卒们暗暗咋舌。

于禁凑到庞德耳畔吼道。

“令明且在此忙碌,某须尽快去禀告主公。”

于禁不吼不行,此地委实太过于嘈杂。

于是乎,正与那老学究探讨先秦、前汉与当代文学异同的赵旻,骤然听到于禁的声音传来。

“主公!主公!前院人满为患,请主公尽速开课!”

赵旻微微一惊。

香妹子则又惊又喜,美少妇欢呼雀跃道。

“文则将军,来者凡几何?”

于禁这时方才跑进公廨。

其人躬身抱拳。

“回主母,到场者人数众多,不计其数也。”

香妹子明显比她夫君更高兴。

“夫君!夫君!带妾与二徒同去如何?”

那须发花白的老学官抚须笑道:“卫将军,蜀郡文坛,已许久未有如此盛世,老朽可谓三生有幸、与有荣焉!哈哈!”

赵旻当即起身,大手一挥。

“走!开讲!”

郡学前院,此刻不但座无虚席,而且摩肩接踵、挥汗如雨。

万幸这些人都是知礼守礼的士人,若换成粗鄙武夫,不打起来才怪。

此刻,整个前院…

犹如后世的演唱会现场一般喧嚣,尽管士人们说的都是蜀地方言。

饶是赵旻已有心理准备,但当其人见到眼前这一幕时,仍免不了瞠目结舌。

蜀地士人们的热情程度,着实大大出乎苟哥意料。

其人清清嗓子后,极为无奈地在战场外,使出了张三爷的大喝特技。

“某乃常山赵从文也!请诸君肃静!”

苟哥这一嗓子喊罢,此地确实肃静了…

那么短短两三秒钟。

旋即,与后世的演唱会现场一般无二,此地骤然爆发出整齐的欢呼声。

“卫将军!卫将军!”

“卫将军至矣!”

“卫将军果然英武不凡!”

在士人们中间,居然还有女眷…

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女公子们。

待字闺中的女公子们尖叫起来。

“是卫将军!妾居然可亲眼目睹卫将军之风采!卫将军可曾婚配?”

苟哥、以及在场之人,皆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

不捂住不行,否则真有可能被震聋。

待欢呼和尖叫稍稍止歇,苟哥不得不再次大喝。

“请诸君肃静!某要开讲!”

这一次,在爆发出又一阵欢呼声后,此地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赵旻暗暗叹了口气,提着一个大水壶,施展身法后,飘逸至极地一跃而登上高台。

然后,现场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和尖叫声。

“传言诚不我欺!卫将军果然允文允武!”

“卫将军可愿纳妾?”

女公子们的声音,让香妹子忍无可忍,美少妇同样一跃而上,立在自己夫君身后,默默地向那些发花痴的女公子们宣示自己主权。

赵旻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后,气沉丹田喝道。

“诸君,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

这是刘勰在第四十五篇《时序》中所要表达的精髓。

赵旻以此做为开课之句,显然是准备先讲历朝历代文风变迁,来阐述“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这一至理。

由此可见,苟哥虽然狗,但其人确实吃透了《文心雕龙》。

原本略显嘈杂的现场,随着苟哥引经据典、触类旁通、深入浅出的生动讲解,以及刘勰对文道的精辟归纳,而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最后,现场虽只有苟哥气沉丹田的讲解之声,但在场所有人,皆津津有味、聚精会神地听着赵旻的讲解…

至于那些女公子们到底是在听课还是在欣赏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整天时间,就这么匆匆而逝。

除不得不如厕之外,无一人离场,甚至连如厕者都是速去速回,深恐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中午自有卫府养卒为众人送来饭食。

至暮色初至,赵旻站起身。

“诸君,今日便暂且至此,明日辰时某等继续!”

天可怜见,苟哥嗓子都有些哑了。

然而士人们不干了。

“请卫将军再多讲片刻!”

赵旻笑着抱拳。

“我为诸君作一篇成都赋如何?”

【作者题外话】:卫广来先生在其人的著作中,提出东汉帝国本身孕育着三个分裂因素和三种未来争夺皇权的历史力量:

三个因素即皇权世俗化、士大夫家族化、郡国本位化;三种历史力量即豪族、士族与胡族。

皇权世俗化,始自于那些短命皇帝,其中汉质帝还被外戚权臣、跋扈将军梁冀鸩杀。

这使东汉士民们认清,原来作为真命天子的皇帝,也特喵的是凡人啊!

至刘协在关中险些被饿死时,皇权的威严更是荡然无存。

士大夫家族化,是门阀演变的根基;

郡国本位化,指的是当时士人以自己出身或者出仕的郡国,为自己的国家。

陈登、臧霸二人,便是郡国本位化的典型例子。

他们二人实际上也都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只不过实力远不及曹老板、被迫受其人压制而已。

云某曾就陈登是诸侯之事与人辩论,并罗列出大量实证…

结果…

那厮连古文都读不懂,只会看百度百科…

云某是在对牛弹琴。

言归正传。

有此三因素在,汉末不割据、天下不大乱才怪!

东汉郡级学官,其职为郡文学。

由于士大夫家族化严重之故,当然无人重视官学,各家族的私学才被重视。

云某描写的场面一点儿都不夸张,因为汝南月旦评之时,场面便是如此热闹。

月旦评,顾名思义,旦为初一,每月初一,许靖许文休,也就是这几章出场的东州汝南人,与其人从弟许邵许子将,开讲坛臧否人物。

这是东汉清淡之风的典型活动。

赵旻搬运韩文公的《原毁》,实则就是在痛斥这种扯犊子的“月旦评”。

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

这大意为,文章与时代结合为一,文反映时代,时代注定文风,只要明此理,那么即便历经百世,也清楚什么时代流行什么文体。

这是典型的归纳法。

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

意思是说,天地万物,大小道理,因圣人著作而成为华章,而圣人同样因著华章而使世人明晓道理和万物,并由此触类旁通、运用起来毫无阻滞,且即便每日使用也永不会匮乏,也就是永远不会言之无物…

因为道无穷尽也。

这是在说明文的重要性,以及归纳法、演绎法的结合使用方法。

咱们华夏文化,是以归纳法为主,故而易学难精,上限…道无穷尽也;西方文化则以演绎法为主,故而易学易入门上限却有限。

总而言之,赵旻是借此委婉劝诫士人:

文章之原道,乃天地自然之道也,所以不论何时何地,哪个时代,都是文以载道,要说人话,而不要无病呻吟,大放狗屁!

这一章,咱们从历史上刘帮主入川后,川地士人对刘帮主的态度说起,阐述一下刘帮主鸠占鹊巢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华阳国志》有云,刘备入川,荆州人便一步登天。

昔豫州入蜀,荆楚人贵。--《华阳国志》

既然高位被荆楚系把持,那川蜀人的权利无疑受到侵夺。

刘备入蜀后、益州士人的态度大体可分为两种:

以“才武仕宦”的干吏,大多倒向了刘备怀抱;

而“伏膺儒教”的学者,则对刘备异常反感,几乎不见合作记载,反而恶毒地诅咒其灭亡。

川蜀士人对刘备政权的诅咒谩骂,并非出自私怨。

其背后所反映出的,是“荆楚新贵”对“川蜀豪强”的权力侵夺。

天象变化和星辰位移,在古代极受重视。

人们相信星象预示了国家兴衰与帝王生死。

蜀地当然也不例外。

巴西豪族黄权,章武二年(222)溃入魏国,以才智获宠于文、明二帝(孝子丕和曹叡)。

古时有种星象称作“荧惑守心”,预示“帝王驾崩”。

甚至出现过“荧惑守心”时皇帝逼迫丞相自杀,以“自领其咎”的故事。

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太半亡地。因与俱出入,国绝祀。--《史记天官书》

注意:两汉时天象异常,水灾旱灾,需三公引咎自劾;

魏文帝时废止此荒谬之事。

有次魏明帝询问黄权,天下三分,何处为正朔?

权凛然作答:

“昔日荧惑守心而(魏)文帝驾崩,吴蜀二主平安。

“文帝身死”合于天象,可知魏为正统。”

魏明帝问权:“天下鼎立,当以何地为正?”

权对曰:“当以天文为正。往者荧惑守心而文皇帝崩,吴、蜀二主平安,此其征也。--《蜀记》

我呸!黄权拍得好大马屁!

皇帝驾崩的恶事,经黄权的牵强附会,竟成了“强化曹魏统绪”的美事。

此事的荒谬程度,与“蔡京谗徽宗”相类似。

注意:徽宗铸鼎而鼎裂,蔡京谄媚,称辽国必有灾祸。

黄公衡,快士也,卑屈若此,令人汗颜。

宣王与诸葛亮书曰:“黄公衡,快士也,每坐起叹述足下,不去口实。”--《蜀书十三黄权传》

以此可知,川地的“占星术”亦颇流行,精通此道的学者为数不少。

其中以周群、张裕、杜琼三人为代表。

本章先说到这里。

云某虽有存稿,怎奈何作者的话费时费力…

何况近日工作越来越忙,酒局也越来越多…

故而今后削减作者的话篇幅。

请诸君体谅一二,于云某而言,工作是恰饭的最主要来源,这万万不能耽误…

当然了,码字是云某一大快事,也一定会竭心尽力,但作者的话,云某削减一千来字不过分吧?

纵观塔读历史类小说,可曾有第二本如云某这般有良心?

请诸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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