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黎邃刚到美国的时候,在学校一个活动里得知有此类慈善机构,常年为器官需求者提供匹配服务,虽然知道陆商多半已经在全国各地找过,但他还是递交了一份需求数据,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想放过。
可惜两年过去了,奇迹并没有出现。
黎邃提着行李出了机场,公司的车已经等在了路边,他打开车门,发现是熟人小赵。
“我上星期就来了,”小赵倒没有因为他身份变化有什么改变,全拿他当朋友的态度,这让黎邃宽心不少,“陆老板原本是打算自己来的,结果那边忙不过来,说派个人过来接管,我当是谁。”
“这段时间恐怕都要麻烦你了。”
小赵摆摆手:“小事儿。”
只过了两年,这座城市又有了新的变化,黎邃没有直接去酒店,而是顺路去工地看了一圈,他和陆商曾经来过,倒是轻车熟路。金沙海岸的周边区域也逐渐发展了起来,有形成商业圈的趋势,之前人影都见不到的海滩上挤满了游客,谁都看得出,这片地是越来越值钱了。等建成开放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热闹情景。
这一切很大程度上基于陆商的一系列长期战略,政策在先,利益为诱,软硬兼施,连附近渔村的村民们都自觉将村子建成了旅游文化村,一眼看过去能看见好几家海鲜城。
黎邃来监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项目组,这里不少人都见过他,那时还只是跟在陆商身边的一个普通年轻人,如今两年过去,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陆商没有对外宣扬过他的身份,但同住一屋,同吃同睡这件事总归是瞒不住,风言风语的,底下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
起先多数人都不认为他能成事,最多也就是来走走过场,给老板和股东一个交代,因此并不以为意,可很快所有人都发现,黎邃绝不只是来巡查而已,他是完全接手。
从财务到施工队,所有利益链上的人他几乎一个也没放过,按照清单上的内容,严格落实了交接。陆商给他开了个好头,两年前的那次整顿,至今还影响着工程,很多人到现在仍然不敢怠慢,小动作都收敛了不少,他接手起来也顺利了很多。
很明显,这个工程的地基陆商已经稳稳给他打好了,后面怎么发挥就看他的了。
黎邃工作时十分投入,一忙开来就有停不下来的趋势,入夜后他回过神来看手机,发现有个未接来电,是陆商打来的,忙回过去。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陆商应该是睡了,声音里带了一丝没睡醒的慵懒:“还在忙吗?”
“刚下班,”黎邃关了电脑,把东西收进包里往外走,“你睡觉了吗?”
“嗯,没事可干。”电话那头应该是翻了个身,有衣料摩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听得黎邃一阵心痒,他几乎能感觉出陆商翻身时被子里带出的热气,仿佛一伸手就能把他捞进怀里。
“陆商,”黎邃走出大楼,街上车来车往,行人有说有笑,他在原地驻足,抬头轻笑,“我开始想你了。”
电话那头的人也淡淡笑了一下,好听的声线传来:“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想……把你抱进怀里,缠住你的腰,”黎邃贴着手机,低声道,“亲你的眼睛、鼻子,嘴巴……”
“然后呢?”
“然后,手溜进你衣服里,”黎邃带着笑意,“从肩膀到前胸,再到腰,一寸寸滑下去……”
陆商低低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嗯。”
黎邃听得嗓子直发痒,抬眼间看到一家咖啡馆,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舒服吗?”
“嗯……”
黎邃推开咖啡馆的门,直朝洗手间走去:“身体放松……”
听筒那头有呼吸声,黎邃关上洗手间的门,看了眼手机屏保,心跳全乱了。
“陆商,”黎邃蛊惑道,“我们一起好不好?”
“好。”艰难道。
黎邃闭上眼,在脑中描绘出熟悉的面容。
咖啡馆的爵士乐从头顶的音响小声传出,正是月中,窗外月色正浓,没有云层,月光毫无顾忌地洒在地上,好似铺了一层霜。
黎邃轻喘着,听电话那头在一声低吟后渐渐安静了下来,问:“陆商,你睡了吗?”
那头只有规律的呼吸声,非常轻。
黎邃对着话筒吻了吻,柔声道:“晚安。”
他挂了电话,看了眼自己依然糟糕的地方,轻叹了一声。
洗了手出来,他路过吧台,有服务生瞥了他一眼,大约是当成借用厕所的行人了,黎邃干脆走过去,买了杯美式咖啡,打包回去加班。
他十分确信自己等不了一个月了,得抓紧时间,早点结束工作了回去。
得益于帮陆商处理文件那些经验,黎邃很快走上了正轨,他对陆商的工作习惯非常了解,很多东西拿到他面前,看几眼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无形中节约了很多时间。
真正走上岗位他也才明白,正统的学习对于一个管理者来说有多么重要,很多看似无所谓的细节里恰恰蕴含了关键转折点,正是因为提前学习过这些知识,他才能避免吃很多亏。难怪陆商坚持要让他去国外读书,人的见识广了,眼界才会宽,考虑问题的时候也更加全面,更具有前瞻性。另一方面,拥有高人一等的学历,管理下属时也更有说服力。
两周过去,黎邃已经熟悉了这边的环境,这天他和一干管理层去工地视察,期间和一位设计师聊了起来。
“金沙海岸的环境确实好,依我看,要是能把桃源岛也归入旗下就更好了,光出海寻宝这一个卖点就能吸引好多游客。”
“桃源岛?”黎邃问。
“就是三十海里外那个无人岛,承包权是开放的,之前有富商包下了准备做实验基地,结果开发到一半破了产,之后又转手了几道,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成,反正到现在还没被人拿下。”
黎邃陷入沉默,他去年倒是就听刘星铭和陆商说过这个岛,几个人准备登船去看,结果没去成,现在听人提起,不由也生出些好奇:“能上去看吗?”
“能啊,明早就有船,我陪您去。”
第二天一早黎邃就和几个评估一起登了岛,岛的面积不算大,但环境非常好,中间挖了条人工河,两边种了不少热带树,边上有几栋已经初具规模的建筑,看起来应该是实验基地了和别墅了。
他们在四周各自看了一会儿,才有中介商急急地跑过来:“各位老板,来晚了来晚了,对不住,今天恰好还有一位大老板上来看岛,怠慢各位了。”
“你这地方还挺抢手的。”黎邃道。
中介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哪儿能啊,看的人多,能出得起价的……”他比出一个“零”,“这个数。”
“很贵吗?”
中介嘿嘿笑了一声,附耳说了个数,黎邃神色微动:“这价格太离谱了吧。”
“您有所不知,这个数不光是岛,还包括附近的海洋资源,承包期限又长,其实是划算的,只是一般人的确出不起这个价,出得起的也不愿冒这个险。”
黎邃觉得挺遗憾,这地方的确美,而且温度宜人,没有冬天,很适合陆商畏寒的体质,他又喜欢钓鱼,如果能买下来,建一栋小别墅,开辟一片荒地,种些花草蔬菜,每天睡睡觉钓钓鱼,闲来无事在河边散散步看看海,别提多惬意了。
正想着,中介接了个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激动道:“什么,他要买?!”
一行人都面面相觑,中介挂了电话,握着黎邃的手死活不松开:“您、您真是我的福星啊,这岛闲置了两年多了,今天终于卖出去了。”
黎邃道:“是什么人要买?”
“就是今天刚登船的那个大老板,来来,我带您去见他。”
好奇心驱使,黎邃跟了过去,谁知门一打开,见到那传说中的“大老板”,四目相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司马靖荣愣了一下,立即笑出来,搭住黎邃的肩膀,介绍道:“我兄弟,过命的交情!”
“你在这里干什么?”黎邃皱眉。
“买岛啊,我爸刚给了我一笔钱,我想来想去没地方花,就想买点儿东西,这不刚好过来潜水,看见这儿有个岛卖,就打算买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黎邃不由感慨:“你买得这么随心所欲,你爸知道吗?”
“他不管我,他只管我弟弟。”
黎邃注意到他现在不直呼司马焰的名字,改称呼“我弟弟”了。
“你买岛干什么?”黎邃问。
司马靖荣搓手:“不知道,还没想好,可能是出租吧。”
黎邃:“……”
司马靖荣见他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有,”黎邃道,“我建议你把它租给我。”
司马靖荣一想,拍上他的肩膀:“好主意啊!”
“我出钱,你出力,赚了钱咱俩平分!”司马靖荣越想越觉得这思路好,“我不用操心,你不用愁钱,这一举两得啊!”
黎邃原本是想消遣他,没想到他是认真的,一时无言以对。司马靖荣在一旁自己给自己敲定了主意,认定黎邃这个事主不放了,招呼道:“就这么着了,那个,中介大爷呢,来签合同吧,签了好付款。”
等从岛上下来,司马靖荣的热度还没退下去,一路叨叨个没完。这笔钱虽然多,但对司马家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可终归是因为他几句挤兑话花出去的,黎邃多少觉得过意不去,认真道:“我现在先租着,按年支付租金,过两年等岛上的设施建好了再重新估价,你再卖给我。”
“你跟我见什么外啊,”司马靖荣不解,“你也是牧盛的股东,光去年的分红就不止这点钱。”
他不说黎邃都忘了,他在牧盛还有股份,是陆商前年以他的名义做的投资。分红的事情陆商没跟他提过,不过既然都是陆商的决定,他自然不会去多问。
“那先谢了。”黎邃对司马靖荣道。
好友相聚,中午两个人一起去吃火锅,司马靖荣点了涮羊肉,锅子刚端上来黎邃就愣了,他想起这是陆商的最爱。
“连吃了几天海鲜可腻死我了,”司马靖荣拿了味碟过来,摆在桌上,“你发什么愣啊,吃个饭也能发愣。”
黎邃回神,盯着味碟里的大辣椒不解:“全是辣椒,这怎么吃?”
“有什么不能吃的,辣了才有味儿,我无辣不欢。”司马靖荣把羊肉倒进去,想起来还挺好笑,“咱俩第一次正面杠,可不就是为了味碟。”
黎邃想起旧事,也有点感慨:“我那个时候以为陆商是不爱吃辣,后来才知道他是不能吃。”
“哎,”说起陆商,司马靖荣倒是想起来了,“你俩后来怎么样了?你按我说的做了吗?”
黎邃嘴角浮起一抹笑,点了点头:“送了他一只钓竿,他很喜欢,爱不释手。”
“哎哟我就说嘛,”司马靖荣嘿嘿直笑,拍着胸脯自夸,“怎么样,哥们儿办事还行吧?”
黎邃只是笑,只有他知道,陆商并不是因为一只钓竿原谅了他,是他从来就没怪罪过他。
两个人吃到一半,黎邃接了个电话,是袁叔打来的,黎邃一看见号码,立刻心中一沉,浮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袁叔,”他急忙起身走到安静的地方,“陆商怎么了?”
“不是他,”袁叔道,“是左超。”
“左大哥?”
“是,左超今早带人去贸易区收车,遇上了刘兴田的人,两边起了冲突,那边报了警,左超脾气太直,直接拒捕,被赶来的武警押走了,现在人在看守所。”袁叔道,“陆先生应该在午睡,我打了电话他没有接,你们都熟,我想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徐律师怎么说?”黎邃问。
“第一时间去交涉了,但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事情很不好办,刘兴田等今天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人。”
“贸易区以前不是陆家在管吗?”
袁叔愣了一下:“呃,是……以前是我们的地盘,后来陆先生出让给刘兴田了。”
黎邃见他语气有异,忽然联想起两年前在外郊,他去找李岩的那天,陆商好像是说了什么,心中一颤:“是不是……和我有关。”
他没有用疑问句的语气,袁叔也没有否认,只道:“左超在贸易区横惯了,现在突然成了别人的地盘,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案底多,伤天害理的事倒真没做过,可他早年□□拳伤过不少人,真要去判的话,恐怕就很难出来了。”
这件事的确棘手,刘兴田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左超发难,这件事显然是预谋已久,左超是陆商的左膀右臂谁都知道,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折断陆商的利爪。刘兴田势力不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人,同为东彦的股东,他和陆家有部分背景是重叠的,导致很多熟人都是共有,说白了,这就是一场权力的拉锯战。
黎邃权衡了一下,道:“我把这边交待一下,马上飞回来,大概晚上九点到。”
“这件事我要先告诉陆先生吗?”
黎邃想了想,瞒也瞒不住,而且以他的能力和人脉,目前还不能和刘兴田抗衡,这件事最终还是得陆商出面。
“告诉他吧,但是也告诉他我正在解决这件事,让他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