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追上,斜刺里却奔出来一辆高大阔气的马车,不知是谁人驾驶,险些撞到秦才身上。秦才一伸手驭住了奔马,一把从车上扯下来一位纨绔的公子,复又驾驶着马车,招呼众人上车。萋萋和云怀卿断后,许氏和小童先上去,剩下二人这才一面奔跑,一面上车。秦才驭马的技术堪称一流,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将兵马司的侍卫远远甩在了长街后。几个人坐在马车里,面色酡红,神情紧张。秦才道:“往哪里去?”
萋萋目光闪烁,脱口而出:“听风楼。”
听风楼是萋萋的家,而今如何景况不得而知。秦才应允,甩掉侍卫后,并不走偏僻路线,而是混入了热闹的大街中。车流人流很多,很快就掩盖了他们的踪迹。这马车虽阔气高大,却也没什么特征。混入车流中,登时不起眼起来。兵马司再想抓人,就不容易了。几人终于安全,萋萋呼出一口气,去看许氏。许氏泪眼汪汪,强装镇定,面色却惨白。经此一事,他们这些人都算是没家可归之人。一时间都落了个要犯的身份。一路去听风楼,许氏都没什么言语,只默默地坐在窗前。众人不知她心中所想,但料到她并不好受,也不好宽慰。就这么无声的到了听风楼,楼外却贴着大大的封条。封条漆黑,墙垣漆黑,门板也漆黑。整个宅院远望一片焦黑破败。这里糟了火灾。甚至不用想,萋萋也知道这里是被人一把火烧了的。绝不是天灾。她黯然一叹,左右四顾,什么都没看到。她跳下马车,几步走到门前,抬头瞧着残破的门洞,眼中竟滚下泪来。早料到温茂游和温夫人不会善终,却没想到整个家都糟了火刑。一切都怪她,是她牵连了他们。她很想对着门洞大喊一声,却只是推开了破旧的门板,匆匆回头:“快进来。”
马车自然是不能要了。秦才放了马儿拉着马车自己跑走,与云怀卿几人一道进了门。周遭无人,自然也无人注意到他们一行。最重要,这里是萋萋的娘家,约莫一年无人问津,朝廷自然也不太关注。院子是熟悉的,不算大,也好认。但满眼都是焦黑的木炭,门窗椽子都被烧了破败,再也不能居住。不能遮风避雨,回到这里也是无用。她转眼四顾,又往听风阁楼去看。听风阁也被烧了七七八八。整个三层小阁楼都在风雨中飘摇。她叹一口气,双眼通红,默默念了一声“爹,娘……”转身就走。冷不丁却听得楼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避讳着人。但她还是听清。她愣了愣,匆忙跑进了阁楼。楼中漆黑,光线很暗。她看到临水的窗边,一抹剪影。外间透进来的天光将房子里照的不算很亮,那抹剪影也不算清晰。她却瞬间湿了眼眶,哽咽道:“娘……是你吗?”
她不敢迈步,不敢上前,只泪落如雨。“是我不好,害了你们做了九泉下的冤魂……娘,是我不好,我害了你们……”若不是要选这劳什子秀女,若不是进宫走了这一遭,她还是那个明媚的临水县娇艳的小姐。成日里打弹弓、骑马、练拳,跟容貌俊秀的表哥你侬我侬。如若没有当初,而今也不是这般光景。只是,人生几时能料到当初?她泪如泉涌,哽咽难言,只望着那一抹剪影泣不成声。她从来不信鬼神一说,可此时此刻,分明看见了温夫人的魂魄。在这废弃的家宅中,在这烧焦的阁楼里,在这昏暗的天光下,娘亲的香魂听得她的归来,现身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