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吃硬手段,村长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眼泪一下子挤了出来。
“大强啊,别怪我这个当叔的唠叨,可你爹临终前吩咐过我。”
“你这副模样,往后我有一天真下去了,我该拿什么和你爹交代?”
蒋有强的身世说来也可怜,他们一家子原来是隔壁城里人,有次他们邻居得罪了贵人将他们拖出去做了挡箭牌。
他们一家子便被打着赶出了城,他娘她妹当天就死了只剩下个残腿的爹,以及贪玩不在家的蒋有强。
他爹年轻的时候同村长有过交集,村长见两人如此狼狈,便于心不忍的收留了他们。
好在那些人不再追究,不然小小的白树村也没办法保住他两人。
他爹是在第二年冬天病死的,当年蒋有强也不过十二岁。
这间屋子是村里无后老人留下来的,当年还是八成新,问了蒋有强他说不害怕,村里人便让他住了进去。
然而他假惺惺的哭诉,依旧没有唤起蒋有强的同情心。
反而不屑的发出了一声冷哼,村长听到声音也没了好脸色。
“你当真以为还有人在乎你的生死?我不过是念及亡友的一片爱子之心,倘若我当初知道你如今是这般的无骨气,那药就不应该留给你。”
这番话村长是起了翻脸的心思,没人知道当初蒋有强和他爹一块生的病,但由于药材不够,他爹便将整个流程的药都留给了自己的儿子。
缩在阴影处的某人身子震了震,而后才发出了不敢相信的质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爹就是因为你才死,当初就是看你病的快要死了,他才一副药都没有吃。”村长咬咬牙将话不留情的说了出来。
再拖下去,恐怕这人的手脚真的就要废了。
两行清泪滑了下来,流入嘴里尝出来的味道又咸又苦。
回忆起父亲沧桑的脸庞,他心里猛的懊悔,无声的呜呼。
他早该猜到的。
他早该猜到的。
他早该猜到的。
…
爹。
对不住。
…
尔后,
蒋有强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走到了村长面前。
红着眼,手握成拳:“林叔,我要南下。”
“你又在胡说什么?”村长第一反应便是呵斥,可接着看到他的眼神,心里也忍不住为之动容:“罢了,要去你就去吧。”
总归是这小小的村子困不住志气昂扬的大雁。
“不过你得先去镇上将你的手脚治好。”村长又补充了一句。
他之所以这几天都来找蒋有强,为的就是蒋有强去医院接受治疗。
听到此话,蒋有强露出了一个苦笑:“林叔,不能治。”而不是不愿意治,也不是不要治。
“你又在说什么混话?什么叫不能治?”村长气地直接站了起来。
“哪还有为什么?我没有权也没有钱,我什么都比不上他。”蒋有强似乎喃喃自语,又似乎在刻意说给村长听。
“我管你有没有权有没有钱,这医院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村长直接拍桌子。
“那这样还要去吗?林叔。”说着,蒋有强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照片。
村长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血液都往头上冲,脑袋传来阵阵眩晕。
身子一下子瘫了下去,直直坐在了凳子上面,久久未开口说话。
“罢、罢了,罢了,是叔无能了。”说出这一句话,村长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转身,一步步地离开了这间屋子,背影透着凄凉。
蒋有强看了他背影一会,方将视线移到了屋前一棵大树底下。
“出来吧。”语气淡淡,似乎早就察觉了在那的人。
唐军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个小酒壶。
“真不治?”他反问。
“不治。”蒋有强没有感情的扔出了一句话,仿佛说的事情和他没有丝毫的关联:“坐吧。”
“你要南下?”唐军大步走进屋,坐在了刚才村长座的凳子。
蒋有强刚准备拿饭盒的手一顿,之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了手里的动作。
“你要劝我?”
“不。”唐军清楚他的为人,只要是他决定的事,任何人都说服不了。
俩人的性子本就相似,彼此了解对方骨子里的恶与善。
“喝口?”唐军扬了扬酒壶。
“喝。”将饭盒盖子递了过去,对方接过倒满了整个凹陷。
蒋有强心满意足的品了一口:“可惜不是烈酒。”先前为了宋安晴,他将酒都给戒了,结果到头来什么也没有。
不过也怨不了她,毕竟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空气中散发着酒的味道,其中还掺杂了不少的药材。
“大军,你猜我去北城看到了谁?”入口的药酒微微发苦,像极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谁?”唐军给足了他面子。
“你那小知青的娘。”蒋有强笑了笑,又猛地喝了口药酒。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唐军维持着端酒壶的动作:“说说?”
对于苏同志的情况,他想多了解点。
而且他也想知道,那从未踏足的领域,究竟充斥着怎样的诱惑。
“原先我也不知道她是你那小知青的娘,只觉得她们有几分相似,后来她路过救了我一命。”
“我便朝周围的人打听了她的身份,一开始没有人愿意告诉我。后来还是一老头看不过眼,偷偷的同我说了几句。”
说到这,他又闷了一口酒。
“你猜他说了什么?”
“呵呵…料你也想不到,那老头说她是苏师长的妻子。”
“当时我也不知道咋的,忽然就想到了你那小知青,随口说了一句‘苏师长是不是有个下乡的女儿叫苏妤?’。”
“那老头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便一直骂我,说他那么大年纪我还要骗他。”
蒋有强苦笑了几声:“我当时差点就死了,哪里还有心思骗他?”
“不过大军,你要想娶那小知青难多了,她娘出门有专门人开小汽车。”
“…”
屋外树叶落在了门前,风一吹,又打了几个圈。
“吸不?”蒋有强从抽屉摸出了几根草烟,递给了唐军一根。
“不了。”小姑娘不爱闻这个味道,先前在街上有个吸烟的男人路过,她就皱起了眉头。
“瞎讲究。”蒋有强嘲笑了他一声,伸回了手。
熟练的用火柴点燃了草烟。
“你什么时候南下?”手指头不断地转着酒壶,屋内黑漆漆的,看不出他什么神情。
“后天。”蒋有强重重吐出一口烟雾,又极其贪恋地将它们吸入鼻腔。
走远点,早点走,没有值得令他留念的人,到哪儿都一样。
“嗯。”唐军表示明白,又从兜里拿出了一个鼓鼓的信封:“路上注意安全。”
“谢了,兄弟。”忍着眼里的泪水,蒋有强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就是钱吗?五年,十年,他总能赚够她想要的钱。
到时候他最起码能体面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蒋有强很不甘心的想。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回来的路上,花便融入了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