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内心挣扎着的记忆,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强行牵引着,时时撞击着我所能承受的底线。每走一步,都如同踩踏在荆棘之上。最让人恐惧的,并不是眼前穷凶极恶的怪兽或是危险,而是无穷无尽的迷雾。不知道方向,更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尤其是那些直创心灵最脆弱之处的结。或许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所有的坚强崩溃。那时候,等待自己的,唯有无尽的悔恨和绝望。记忆越多,脆弱的空隙就越大,受到的伤害也越深。如此毫无掩饰的幻境,没有伪装和防卫,却在这虚虚幻幻中,让人渐渐跌入无尽的深渊。一层深过一层的记忆魔障,让人迷失自我,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永远陷在这充满了绝望的虚幻世界里,无法自拔,永远沉浸在痛苦当中。千狐迷障,当真是九尾狐族最为高深的幻术了。我和如缘并没有轻易的就走出了千狐迷障的幻境,她只是强行用灵力封住了我们的感官,让我们不至于陷入更深的环境当中。而想要破除这千狐迷障,仍旧要找到幻境中的守护之灵。如缘本就是九尾狐妖,所以对千狐迷障也算有些了解。据她所说,这千狐迷障中的守护之灵,并非一般幻境中的灵体,而是九尾狐族中的卜者。卜者在九尾狐族中的地位,仅次于族长,但却是族中灵力最强的人。他熟知九尾狐族所有的秘术和禁术。读心、摄魂、魅惑,乃至所有能顷刻间取人性命的邪术,他都无所不通。千狐迷障并非以诛杀为目的的幻术,却是比诛杀更加令人绝望的诛心幻术。千狐迷障,会让人迷失、恐惧、绝望,渐渐深入自己内心最为恐惧、最为绝望的记忆,然后永远陷入其中。所以,这千狐迷障也唯有卜者才能布下,即便是族长不慎进入,也未必走得出去。想来,若只是针对我和如缘,也不必动用九尾狐族最厉害的幻术,更何况,族长毕竟是如缘的亲外公,难道真的要将自己的外孙女逼到如此地步吗?在这重重迷雾中,我们毫无方向,只能循着直觉,往迷雾的深处前行。脚下踩着的,也似乎开始飘忽起来,我克制着内心的躁动,死死按捺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记忆。但不知怎么,却总感觉脑海被什么搅拌着,仿佛就要冲破如缘的灵力汹涌而出。这样的感觉,并非是身体上的痛,而是来自心灵深处的煎熬。“如缘……这样走下去,真的能找到卜者吗?”
我有些艰难地说道,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你怎么了?”
如缘转过身来看着我,脸色变了变,显然是察觉到了我神情中的煎熬。“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觉得十分难受,好像每走一步,都有可能见到很恐怖的场景,我害怕往前走,害怕去面对……这未知的一切……”我的手涅作一团,只觉得掌心已经冰冷而湿润了。“没来由啊……我都已经帮你封了感官,你不会再受到迷障的影响才对啊……难道,是我灵力不够吗?”
如缘亦有些慌了神。举目望去,白茫茫一片。都说黑暗能够吞噬一切,可现下这浓厚的迷雾,似乎也能把一切都吸进去,甚至包括人的意志和记忆……“如缘,我觉得这样找下去,也未必能找到什么。”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浮躁的情绪,接着说,“既然这千狐迷障针对的是人脆弱的记忆,想必那卜者一定是精通读心术。你的灵力再强,却强不过卜者,所以,每往前一分,我受到卜者灵力的影响就越大,更何况,你曾说灵芝禁域中本就有一件可以唤醒人记忆的法宝……或许就因为这样,我才会更加难受……”有一丝的犹豫,因为我自己都无法肯定我即将挣扎着复苏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是我自己的,还是……青木琢的。“那……我们要怎么办?”
如缘眼神飘忽不定,全然失了主意。或许,她此刻也开始害怕自己会永远困在这迷障之中了。“既然这千狐迷障本就是依着读心术起作用,那如果我们反过来,对卜者施术呢?”
我猛地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如缘,或许此刻,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对卜者施术?”
如缘果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与我对视着。我重重点了点头。这一次,我比先前清醒了不少,也开始细细想了自己的提议。既然卜者可以窥探我们的记忆,找出我们的弱点,他既非灵体,那在这迷障中,我们为何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对他呢?进了千狐迷障,就会沉浸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遗憾、无奈、内疚和绝望,所以根本无暇顾及这到底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更无暇去想到如何对付幻境中真正的守护之灵。再强大的守护之灵,也抵不过自己内心的崩溃和脆弱。若连仅存的希望都没有了,即便是再寻常的路,或许也走不到尽头,又何况是这满是迷雾的千狐幻境?而此刻,我和如缘显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没有被自己的绝望彻底侵蚀,那何不利用千狐迷障本身的效用,去对付它的守护之灵呢?只要守护之灵受到损伤,幻境也自然失去灵力支撑而消失。卜者灵力强大,真正遇到了,即便能敌得过他,也毕竟是一场恶战。与其在一片迷茫中探寻未知的危险,不如让这迷障成为最好的掩饰,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卜者自己露出破绽。“你也会读心术,对吗?”
我看着如缘依旧痴愣的神情,提醒道。如缘这才晃过神来,眉心轻轻一皱,一丝犹豫自眼中闪过。“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我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和急迫,又是一阵强烈的记忆波动,我只感觉自己的思想就快要整个炸开了,痛苦再次席卷而来,我死死捂住额头,想要把那泛滥的思绪硬压回去。“我……我怎么可能敌得过卜者……”如缘近前扶住了我,却仍旧一脸犹豫。我忽地感觉一阵抽搐,气血瞬间涌至头顶,仿佛一把尖刀从头顶贯入,直直刺进心脏。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双腿一软,眼前开始出现越来越浓的迷雾,若不是如缘扶着,险些就倒下了。我竭力闭上双眼,平复着不断汹涌着的记忆。“银洛!你怎么了?”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我用苍融之剑助你!”
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力,灵力便开始在我体内游移,我暗暗念动咒语,当我睁开眼时,耀眼的金色光芒已经蔓延开来。一道闪电将眼前的迷雾劈开长长一道裂痕。我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在这时强行催动苍融之剑,反噬之力也可想而知。但此刻容不得我调息,以我此时的状况,想要承受苍融之剑的神力亦十分艰难,所以,或许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我横下心来,强忍着记忆的翻滚和胸口的剧痛,将灵力猛地一收,苍融之剑便瞬间被我握在手中。“如缘!”
我奋力地大喊一声,接着,便有一股炙热的灵力自我握着苍融之剑的掌中流出,我将剑身指向已退至一旁的如缘。刹那间,苍融之剑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那光芒逐渐汇聚成一线,再猛然喷向如缘,当真有火山喷发之势,太阳璀璨之辉!只在一刻,如缘周身被一团金色火焰包围着,那力量竟将周围的迷雾驱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焰圈,如缘正在当中。“快!”
我催促道,因为我体内的反噬之力骤然增加了许多,再不把握这次机会,只怕我就无力再召唤出这柄神剑了。如缘听见我的召唤,轻轻闭上了眼睛,手臂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再一看,她整个人都开始缓缓离开了地面,悬浮在半空中。在她周身金色光芒当中,多了几丝如轻纱缎带般游弋的灵力,那颜色虽比不得苍融之剑这金光般强势和霸气,却让人觉得那灵力竟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又或者,是一种隐隐的畏惧。就在此刻,我忽然觉得之前在我心中汹涌着的记忆瞬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抽出,就好似原本有一扇上了锁的门将所有的记忆关在其中,而此刻,那门却被一把钥匙开启,豁然敞开。记忆获得了释放一般,喷涌而出,却再次吸附于另一种力量。我顿时觉得精神清透了许多,而苍融之剑反噬之力引起的疼痛反倒更加清晰了起来,我几乎能感觉到我握着苍融之剑的手已经开始因为疼痛而颤抖,而苍融之剑发出的光芒也渐渐微弱了下去……就在我几乎无力再维持苍融之剑灵力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又是一黑,短暂的混沌过后,我胸口的剧痛猛地退减下去,唯留下疼痛过后的麻木。我勉强再次调整自己的视线,惨白的迷雾再一次蔓延开来,苍融之剑的光芒暗淡了,唯独不远处如缘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似乎,正向我靠近……可此刻我却没有一丝力气,思绪被掏空了一般,连身体都被刚才的剧痛侵蚀得动惮不得,我只觉得头顶开始旋转起来,连同周围的雾气一起,把所有的痛苦和晕眩都搅拌在一起。突然起来的一阵反噬,我只觉得一股力量自丹田处向上汹涌,“哐”的一声,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隐约在耳边响起,我不由得一口鲜血喷出,接着,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银洛,你我同心,一定能带郁郁之林众生重返妖界的……”……“银洛,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这林主的使命……”……“银洛……”……“银洛……”……“银洛!银洛!”
我握紧双手,掌中冷汗渐渐溢出,我猛地睁开眼睛,疼痛感瞬间传遍全身。我瞪着双眼,看着逐渐清晰的那张脸,却不住地喘着气,似乎依旧沉浸在梦境当中,耳边依旧是纳兰悠远的声音。“银洛,你怎么了?”
我本能似地摇了摇头,实际却毫无知觉。“我……我没事……”我的思绪开始恢复,即便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强,但意识却越来越清楚。千狐迷障、如缘、读心术、卜者……“我们,出来了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半瘫倒在地上,如缘亦单膝下跪,一只手臂搀扶着我,让我不至于整个人都躺下去。如缘慌忙点了点头,却依旧担忧地看着我,她那秀媚的额头上,微微皱着。我轻轻转头,看了看周围的草木,有星星点点的光射到我的脸上,我才真正感觉到缕缕透心的温暖。但立刻,我却又一阵吃惊。因为,在我视线当中,无端多出了一个人!“技殊!你怎会在此?”
我话刚问完,便听见如缘冷哼了一声,向另一侧转过头去。而在离我们不远处,技殊那一脸沧桑的面容此刻显得更加消沉了,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被痛苦侵蚀过的痕迹。看来,他也进入千狐迷障当中了。可是,他又怎会出现在这灵芝禁域当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