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此次前来,是为北渊的事?”
云承誉率先开口,打破一室沉寂。
即便北渊近日偶有来犯,可朝廷中多得是武将,不至于让王爷亲自督战吧?
前几日收到他与可儿定亲的消息,虽心有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可儿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作为父亲,自己亏欠太多,既是可儿的心上人,她欢喜便好。
夜幕辰修长的手指捏着紧锁的眉心,薄唇紧抿,不发一语。
帐篷内一时陷入沉默,只闻风吹帐帘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
云承誉微微皱眉,盯着夜幕辰瘦削的下巴上深青色胡茬,眸底闪过一抹关切,睿王似是比过年那时消减了不少。
“北渊那边如何?”良久,夜幕辰才抬眸看向云承誉。
借着账内的灯火,他眸子中猩红的血丝清晰可见,云承誉不由一怔,王爷这是有多久没睡了?
“半月前,北渊一队骑兵欲冲进我东睦边界,被拦下后整日叫骂,大放厥词,说总有一天会踏平东睦,为他北渊死伤将士报仇。”
云承誉铁拳紧握,眉目间染上一丝愤怒。
北渊与东睦前些年冲突不断,两国将士各有死伤,都过去两年了,近日却突然以此为由各种挑衅,不知是何居心?
“敢越我国界,来犯必诛。”
夜幕辰眸光一凛,沙哑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帐篷内响起,犹如猛兽下山,威不可挡。
“是。”云承誉抱拳,挺拔的身姿似苍松般笔直,剑眉下一双眸子灿若寒星。
接连多日的憋屈,在这一刻倏然纾解。为了维护两国和平,让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忍辱负重,只守不攻,被对方骂成了缩头乌龟。
士兵们早已安耐不住,想与之大战一场,无奈送去的奏折迟迟不见批复,只得苦苦支撑。北渊得寸进尺,今日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将一名东睦打扮的女子百般调戏!
将士们眼睁睁瞧着,铁拳紧握目次欲裂,战火一触即发。
他何尝不想痛痛快快来一场殊死搏斗?无奈军令如山,没接到指令前,他只能命令将士死守阵营,不得轻举妄动。
今夜,云将军秘密召集了几名副将,商议对敌之策,以防万一。
王爷犹如神祗般从天而降,他接连几日绷着的心轻松了不少,似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帐帘一掀,元龙端着托盘进来,放下三碟子黑黢黢的小菜、几块烤地瓜和一坛酒,躬身又退了出去。
“边关清苦,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云承誉起身拧了条布巾递给夜幕辰,眸子里闪过一丝歉意。
夜幕辰接过,擦了擦手:“岳丈客气了。”
云承誉闻言蓦地瞪大双眸,身经百战的镇北将军竟是被王爷轻飘飘的一句话,震在当场。
夜幕辰拿过酒坛,在两个瓷碗中倒满,清冽甘醇的梅花香在帐篷中袅袅升腾。
“岳丈,请。”
云承誉回神,缓缓端起瓷碗,眸光中一片严肃:“王爷,请恕末将直言,大敌当前,您与可儿的事容后再议。”
并非是他不识好歹,可儿年纪尚小,又常年在深宅大院,见过的男子不多,尤其是如睿王这般相貌俊美身份尊贵的男子。
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即便是再急,也得等可儿及笄之后成亲,这期间若是有变数,他这个岳丈岂不成了笑话?
此生他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只要平安顺遂,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
定亲之事着实唐突,在未听到女儿亲口答应前,他绝不会轻易表露半分心迹。
睿王本不是他心仪的姑爷,高门大户规矩多,又何况是皇家,与一群女子争男人,绝不是他这个做父亲希望的。
何况睿王对女子是出了名的狠厉,传闻中有女子只是接近他,便丢了性命,更有断手断腿者不计其数,何况坊间传言,他有断袖之癖。
“可儿……”夜幕辰将碗中的梅花酿一饮而尽,喉咙滚动间喃喃轻唤。
云承誉皱眉,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夜幕辰捧起酒坛,又斟满一碗,还不待云承誉回神,酒已入喉。
“王爷,这梅花酿虽入口甘甜,却后劲十足,您还是将就着吃些菜吧。”
云承誉将一盘腊肉炒白菜挪到夜幕辰面前,双目中带着一丝关切。
“梅花酿,是可儿酿制的那坛?”
夜幕辰思绪渐远,眼前仿若又看到他的小丫头身着大红绣花斗篷,雪白的兔毛包裹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咯咯笑着在院子中与墨柳追逐笑闹。
云承誉盯着夜幕辰唇边渐渐勾起的笑意,眉间的褶皱却愈发深了。
不知为何,他从那抹笑意中读到了苦涩。
在夜幕辰第三次捧起酒坛时,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夺了过来,“王爷,还是先吃些东西吧。”
这么晚赶来,必然是星月兼程,空着肚子喝酒,会伤身子。
夜幕辰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涌起的一波波痛楚,拿起筷子夹了片黑黢黢的腊肉慢慢咀嚼。
腊肉咸涩干硬,一如他的心。
“王爷,喝点热茶暖暖胃。”云承誉瞥见他艰难地下咽心有不忍,将茶盏递到他面前。
边疆清苦,腊肉和咸鱼已然是他们能拿出手的最好招待了,王爷锦衣玉食怎会吃得习惯。
夜幕辰伸手接过啜了一口,将茶盏放在一旁,又拿起瓷碗,哑着声音道:“再来最后一碗。”
云承誉按在酒坛上的大手微微用力,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盯着他眸中那刺目的血丝,哑声道:“出了何事?”
此刻的睿王像极了当年的他,那强自支撑的疲惫,眸子里写满的痛楚。
夜幕辰闭上眸子,牙关紧咬,似是在极力隐忍。
“是可儿?”云承誉心口处突然一痛,厚厚的铠甲犹如一道道紧紧捆绑的绳索,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夜幕辰不语,听到这个名字,握着瓷碗的手由于用力,青筋凸起,微微轻颤。
“真的是可儿?”云承誉呼吸渐渐急促,胸腔剧烈起伏。
“究竟出了何事?”
“不知。”
低沉嘶哑的声音犹如笼中困兽,无奈而又绝望,瓷碗碎裂,刺目的红沿着他修长分明的大手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