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辰凤眸微敛,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水晶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任熟悉的味道充盈味蕾,面上原本清冷的神色渐渐柔和。
“此糕点名为黄金水晶糕,外皮夹了栀子和淡竹叶,可清凉去火,馅料辅以桂花山楂,可健脾益气。”
翊王盯着夜幕辰如神祗般尊贵的俊颜,桃花眸中闪过一丝欣赏。
“看来睿王殿下也是壹家欢的常客,连这糕点的配料都如此清楚。”
“倒是去过几次,听店家介绍过。”夜幕辰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用一旁的湿巾拭了拭唇角。
“东睦果然人才辈出,单看那壹家欢精巧的设计,便觉眼前一亮,这两日更是独出心裁,增添了绣品供人预订,那构图绣工堪称一绝。”翊王浅酌了口花雕,赞叹道。
夜幕辰心下一动,可儿又添置了新品么?
“翊王喜欢那里的绣品?”
“那些绣品精致得很,怎会不喜欢?只可惜本王过几日便要返回南岳,预订怕是来不及了。”
翊王暗自叹了口气,母后酷爱绣品,他在东睦找了几家,都不如意。
夜望轩心下暗暗气恼,原来他们都已去过壹家欢!单就自己不知道!
壹家欢当真如此特别,竟引得皇叔与翊王纷纷前往?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那有何难,朕传一道口谕,令他们尽快完工。”本就憋着股气,夜望轩想也未想扬声道。
“多谢轩皇。”翊王拱手,心下餍足,等的便是他这句话。
夜幕辰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一闪即逝。
席间觥筹交错,太监宫女鱼贯而入,一盘盘烤肉端了上来。托盘之上,调好的酱料单独盛在瓷碗中,散发着扑鼻的香气。
夜幕辰闻着熟悉的味道,眉目间渐渐浮现温柔之色,可儿此时也不知在干什么?
癸雀审视的目光落在对首君莫离的身上,瞧着他气鼓鼓地朝嘴里塞糕点,不禁暗自想笑。
起初的确气恼,明明告诉过他,司马望飞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们竟还是在皇宫夜宴上存心试探。
不过想想也是,空口无凭,眼见为实,人家为何要信自己的一面之词?
癸雀先前所恼怒的,其实并非是被别人怀疑,而是君莫离,竟连他也不信自己。
如今见他这般气哼哼的模样,癸雀的心情突然一下子畅快了许多,唇角抑制不住地弯起细微的弧度。
自己所认识的君莫离,向来便是这样一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他这般单纯的心思,定是又被人利用了。
“启禀皇上,教坊司献上一段《六幺》,为圣上、睿王、翊王及南岳使者们助兴。”
“好。”夜望轩放下酒盏。
“朝来个雨过郊原,早荡出晴光一片,东风软,万卉争妍,山色青螺浅。”
琵琶弦动,泠泠如水珠迸溅,伶人歌声柔媚婉转动人,百转千回似溪流潺潺。
舞姬飘然而至,一袭银红水袖飘逸若仙,浓香淡粉,凌波微步,轻巧绿腰舞。
飞袂忽地拂过君莫离的面颊,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一避。可不知为何,那舞姬莲步轻移,竟始终不离君莫离左右,纤手、长袖有意无意触碰。
若不是如此庄重场合,君莫离怕是早已跳将起来,高声呵斥了。
他此时却如同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儿,明明已然炸了毛,可却不得不僵直地挨在原处。
青峰勉力压制着想大笑的冲动,双肩微不可察地抖动。
君莫离白皙的容颜渐渐镀上一层红云,精致的五官微微扭曲,极力隐忍的神情着实有些可笑。
夜幕辰面上一如既往的冷凝,有意无意地扫过斜对面的癸雀。
这便是可儿的试探之法。
夜幕辰心中不禁浮现起少女眸中那抹狡黠——“癸雀若当真对君莫离有情,定然无法接受旁的女子与之亲近。”
翊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意味不明地扫了癸雀一眼。
只见癸雀慢慢品着杯中佳酿,神色平淡,似是毫不在意。
蓦的,翊王眉头一跳,瞳孔骤然放大。
这小鬼!
“哐当!”
癸雀的头重重磕在长桌上,墨发披散,在肩头滑落,竟是再未抬起头来。
“癸副使?”夜望轩一惊,倾身向下首望去。
姚丞相与礼部尚书齐声大喊:“宣太医!”
君莫离一把挥开舞姬,飞身冲了过去。
“君莫离,癸副使这是怎么了?”夜望轩急急问道。
今日宴会,南岳使者接二连三出事,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向翊王和南岳交代?夜望轩心下担忧。
君莫离后背冷汗涔涔,努力压下心中慌乱,三指搭在癸雀脉上,待感受到那强劲有力的脉搏,悬着的一颗心方才缓缓落下。
他慢慢将癸雀的侧脸掰过来,伸手便要掀他的眼皮,微凉的指尖刚触碰到皮肤,癸雀竟突地睁开了眼,在旁人看不见的死角,一只泛着琥珀色的眸子冲他眨了眨。
“你……”
君莫离脸上泛起红晕,不知是酒香醉人,还是羞急交加。这死小鬼竟然在装醉?!
“君莫离,到底如何?”夜望轩催促道。
“轩皇,癸副使不胜酒力,约莫是醉了,莫要担忧,叫人扶下去歇息便可。”翊王起身安抚道。
癸雀这一杯倒的酒量竟也敢碰花雕,真想把这两个丢人的货统统扔出去!先是司马望飞突发花癣丑态百出,这会子癸雀又乱吃飞醋借酒消愁。
这个君莫离也就是仗着一副好皮囊,脑子么,比那碧玉盘还干净,别说沟沟壑壑了,便是连条纹路都罕见!这样一个花瓶,也值得癸雀如此放在心上?
“醉了?”夜望轩欲言又止,还从未见过醉得如此吓人的,“将癸副使扶下去歇息,让御膳房熬些醒酒汤。”
“喳。”太监应道。
君莫离忽觉衣襟被扯了下,垂首望去,癸雀暗暗给他递了个眼色。
“皇上,还是让微臣替他按摩穴位,能够减轻不适,清醒得更快些。”君莫离躬身施礼道。
“准了,你可要尽心替癸副使诊治,切莫出半点差池。”夜望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夜幕辰深不可测的黑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诧然。
看这情形,翊王对君莫离并无拉拢之意,倒是那癸雀,眼神像是粘在君莫离身上,刚刚那舞姬挑逗戏弄时,他假意不在乎,可竟连喝了两杯花雕。
是真的醉了,还是刻意想引起君莫离的注意,明眼人一看便知。
可儿竟又猜对了。